「我是賣豆腐的,所以我只做豆腐。」──小津安二郎。
以賣豆腐作寓,寫出自己拍電影的理念和精神。拍電影四十年,只走自己的路。沒有堂皇的冠冕,也不追求什麼乖張的電影語言;拍普通人,說簡單故事。只因他相信:電影和人生都是以餘味定輸贏。
豆腐的餘味。
「嫩比牛酥便老齒,甜於蜂蜜潤枯腸。
當佃柱史如知味,飲乳何須窈窕娘。」──元.謝應芳
唔好阻住搵食
「唔好影啦,有乜鬼好影?」耄耋之年的女姐扯大嗓門罵道,中氣十足。一旁的表弟則手足胼胝執拾貨色,就是要趕快在11時前交貨到餐廳或酒樓,不發一言。
女姐的豆腐舖是位於嘉咸街與皇后大道中交界的鐵皮檔,沒有招牌;或者說,女姐的嗓門就是生招牌。「啲客成日話我鬧人,不過是我講嘢大聲。」記者問:「開咗幾耐?」女姐說:「你查家宅嗎?做乜嘢要話你知?」直教人哭笑不得。接着才補充道:「英女王訪港前一年已開店(編按:時為1975年5月),你話有幾耐?」數數手指,已有四十多年光景;其時,賣豆腐也算是一門好生意……
「當年(上世紀七十年代),一磚豆腐買兩仙,人們多是一毫子五磚;蔬菜都是兩、三毫子一斤,賣豆腐利錢也不低。」一天,也可賣上好幾十板;因為,當時香港人並不富庶。「其時,一般人工資只有十多二十元,有豆腐食都算好,窮一點的吃豉油或豬油撈飯。」
壞雞點醃都死
豆腐的可塑性也高。家鄉豆腐琵琶豆腐紅燒豆腐東江釀豆腐八珍豆腐麻婆豆腐等等是都是伴飯的好菜式。「一磚豆腐半斤芽菜便是一頓飯。」其時,女姐就憑藉這個小小的豆腐檔養活一家人;也怪不得,就是一條短短的嘉咸街就有着三個賣豆腐的鐵皮檔。
當別家的豆腐檔為了增加收入大多兼各式丸類醃菜甚至雜貨,女姐的豆腐檔還只是獨沽一味,只賣豆腐芽菜和腐皮;這時,女姐又爆阿婆金句:「好雞唔醃會壞,壞雞點醃都死!」潛台詞,我是賣豆腐的,所以我只賣靚豆腐。「人哋嗰啲係咪大陸貨我唔理,我們只賣香港出品,每天新鮮製造的。」寶號:泰興豆品廠,位於元朗八鄉,是香港豆品的老字號,行內無人不識。「豆味會濃一點!」
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鐘
值得一提還有女姐的芽菜。每天,早上7時女姐便回到豆腐檔搣芽菜。「知道冇,芽菜摘頭去尾就是銀芽。」人手摘頭去尾,味道又會好一點。「每一條芽菜長短粗幼都不同,一刀切點得?」只是,芽菜輕秤,摘頭去尾的銀芽更輕,一個早上幾個小時才能做得一、兩斤。「你睇,搣到手指頭的損晒,你話辛唔辛苦?」多數是用來交貨到酒樓。「一斤芽菜賣十蚊,一斤銀芽賣二十五蚊;如果你嫌貴,過主啦,我有貨都唔賣俾你。」女姐瞪着眼又再扯大嗓門說,自有一股氣焰,但當然背後有苦自知:自從八、九十年代香港經濟起飛,人們富裕起來飲食習慣習變 ,吃肉多過吃菜;再加上中環嘉咸街、結志街六街遷拆,生意變得愈來愈難。「依家一日都賣唔到兩板豆腐,賣晒都只賺二、三十元;賣唔晒仲要蝕呀。」做一日和尚敲一日鐘。「喂,你問夠未呀,查家宅呀,唔好阻住做生意呀!」女姐又繼續搣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