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炮井蓋　腳底下的鑄鐵業威水史

街頭井蓋之下，是食水、電纜、煤氣、光纖網路等設備，關乎生活一切所需，少了任何一樣也令人直呼「世界末日」！卻沒多少人知道，香港曾經有多間鑄鐵廠生產井蓋，應付全港基建需求，長春社文化古蹟資源中心的最新展覽《井蓋展》，揭示它與本地造船業的關連，拆解蓋面的數字與字母含意，低頭族跟他們走訪西營盤，發現此灰頭土臉之物，絕對不容小覷。

跟着中心導賞團遊走西營盤，能夠發現不少井蓋，根據上面刻鑄的文字與符號，能大柢估計到生產年份。

一場鼠疫　渠蓋面世

「小小的井蓋平時毫不起眼，但它其實貫穿了地上地下的世界。」有份籌備展覽的長春社文化古蹟資源中心助理項目經理陳滌樺（Tara）說，時光倒流到一百多年前，井蓋的存在並非理所當然。

當年香港排污設備簡陋，雨水污水未有分流，舊太平山區的地面只設有明渠，居民和家禽的排泄物通通倒入去，靠雨水沖走，一旦遇上乾燥天氣，就只能任由污水積聚。「當時太平山區好密集，有個名為『查維克報告書』（1882年）已說明，該區須覆蓋明渠，分流污水雨水，但政府覺得不緊急，沒錢就不做，最終引致1894年鼠疫爆發。」一場鼠疫促使殖民地政府覆蓋露天溝渠，改用較耐用的鐵製水管取代銅製水管，鐵製井蓋及排污用品應運而生。

長春社文化古蹟資源中心助理項目經理陳滌樺

井蓋演變沒間斷

井蓋款式很多，這些通孔的井蓋，名為「梳冷」，經常與「櫈仔」及「咖哩缸」配合使用，前者為求快點疏導雨水，在馬路邊多開個洞，「咖哩缸」的蓋平時則是封住，雨水流經時暫存枯葉等垃圾，定期由工人打開，剷出垃圾以免淤塞。

第三代的梳冷以雙三角設計，比起之前一整塊的梳冷更易打開，方便工人工作，而旁邊高開的去水口就是「櫈仔」，後面密封的是「咖哩缸」，用來暫時收集水渠流經的垃圾。

（左）第五代的梳冷，由生鐵改為採用成本較高的新款不鏽鋼，雖然早前被批評款式「大陸」，但較大的方型孔可防止卡住單車轆及輪椅轆。

前陣子，最新款的格仔紋梳冷推出時，被批擊指款式「大陸」，原來這款梳冷的設計也經歷了四個階段。Tara追溯得知，第一代梳冷鑲實在石屎路，工人只能用掃把伸入疏冷，將垃圾捅走，但過程困難，經常造成淤塞。於是發明了第二代，可以整個梳冷拿起，並在旁開洞『凳仔』，加快去水。但方形的井蓋沉重，工人難以打開，於是到了六十年代，改為雙三角設計，輕身一點，而斜條花紋有助順水勢疏水。

近年梳冷改為格仔，渠務署發現格仔太細，容易阻塞，於是再改為大格，已不是鐵製，而是新款的不鏽鋼，質料較輕身，工人較易拿起，「格仔大些疏水快，防電話、單車轆、輪椅轆卡進去。大家認為不美觀，但井蓋一直是不斷改變的，而且其成本其實比生鐵昂貴。」Tara解釋。

由於上世紀七十年代，香港基建很多，井蓋供不應求，於是從外地購買，當中武漢鑄造廠是內地規模最大的鑄鐵廠。

香港製造  風光一時

我們平常見到的井蓋大的重達幾百公斤，小的都幾百磅，曾經主要由本地鑄鐵廠以生鐵製成，「生鐵一定要用煤燒的沖天爐燒，以一千五百度燒熔鐵，然後倒進模具，熔鑄生鐵產品，一冷卻便變得很硬淨。」

鑄鐵與造船業息息相關，香港開埠之初，兩大船廠太古和黃埔船塢，都有自己的熔爐及鑄鐵部，負責製作造船所需的鐵品，並招聘來自英國的冶金師，專門培訓本地爐房工人；戰後情況有變，國共內戰令很多上海造船的工業家逃難來港。自此，香港鑄鐵業有兩個流派，一是英國培訓出來的工業人才，二是大陸來到的蘇淅系實業家。

昔時鑄鐵廠會帶木製模具出席展銷會，展覽中的模具由祥興鑄鐵借出。

廠房設於坪輋的劉祥利鑄造廠在1985年的生產情況，當年一群攝影學會會員無意中路經廠房，徵得同意後，拍下香港砂鑄井蓋的爐房師傅鑄鐵工序。（照片由劉祥利鑄造廠有限公司提供）

七十年代可算是鑄鐵業最輝煌的時期，當年政府推行「十年建屋計劃」，基建需求大增，「當時有很多新建大廈，有人住的地方一定要有污水渠，本地生產的鑄鐵業供不應求，當年本地生產的井蓋都不敷應用，全是內銷。」

不過到了八十年代，內地改革開放，跟很多工業一樣，香港鑄鐵廠都紛紛北上設廠，加上九十年代政府推出《空氣污染管制條例》，重工業需要符合一系列環保要求，廠商眼見成本上升，索性停爐，正式搬去大陸，繼續留下來的香港廠房，就只做加工或代理銷售，香港生產劃上句號。

展覽以簡潔圖示教人分辨井蒞類型，根據「圓清方濁」原則，圓圈花紋代表是清水井蓋，正方形圖案則是污水井蓋。

圓清方濁　井蓋解密

然而，跟隨導賞團走上街上，仍然能找到不少香港生產的井蓋，不過款式繁多，該如何分辦功能？Tara說有簡單方法，先是用圖案區分，「圓清方濁」，圓圈花紋代表是清水井蓋，正方形圖案則是污水井蓋。由於早年地下管道記錄不準確，水務處會派員為水掣蓋用不同顏色的油漆作標記，紅色是指食水，黃色為鹹水，藍色為暫停使用，紅白色的則是直接連接配水庫的管道。

紅色的水掣蓋代表食水，箭嘴則標示了水管走向。

方形圖案是污水井蓋，「PWDHK」代表工務司署（1883年至1982年），下方的數字與英文長編號「532/78」屬合約編號；「MING LEE」則是生產商「明利鑄造」;「M」是中級負重，最少可負載15噸；角落的雞爪嘜則是指此井蓋由政府物料供應處直接採購。

不過最令人費解的，可能是井蓋上的數字和英文，井蓋上的英文部分代表負責的政府部門，如HKWD是水務署、E&M是機電工程署；亦有部分是鑄鐵廠名稱的縮寫，例如LCL就是至今仍在香港設廠的劉祥利鑄造廠，亦有部分是來自英國、大陸，甚至印度的出品。而以前由「皇家倉」（政府物料供應處）所採購的井蓋，角落位置則會印有「雞爪嘜」圖案，一個井蓋充滿時代印記。

全港首間商營電台麗的呼聲已停播多年，但它的井蓋仍散落在城市四周，通常會數個一起出現。

觀乎井蓋設計，主要以幾何圖案和符碼組成，相比日本井蓋畫滿社區特色和故事，香港的似乎略為單調，中心執行總監劉國偉曾拍攝無數香港井蓋，他回想道：「以前煤氣公司曾設計一些圖案，或改變井蓋形狀，設計並非一成不變。但若井蓋能多點藝術元素，例如讓藝術家參與設計比賽，以線、面為基礎創作就更好。」公眾參與設計的井蓋，或許可以點綴黑沉沉的街道。

長春社文化古蹟資源中心執行總監劉國偉熱愛拍攝本地井蓋。

短片及部分照片由長春社文化古蹟資源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