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香港人眼中,唐樓與殘舊骯髒雜亂劃上等號,屬低下階層住處,始終認為賺到錢還是住新式私樓較好。」居港逾二十年的美國人Dare Koslow說,首次到訪他一個上環唐樓單位,以為去了紐約的Loft。唐樓位處樓梯街頭段,旁邊是摩囉上街,外國遊客無不被鐵皮檔展設的古代錢幣、花瓶、佛像擺設吸引,不過誰也沒留意到,旁邊一條名為弓弦巷的小巷上,有如此一個精心設計的單位。
打開木大門,迎面而來是一個開放式廚房、吧枱與飯廳,啞面金屬抽油煙機及木櫃把手,隱約呼應單位的年歲,穿過種滿綠色植物的小走廊便是客廳和書房,搶眼的是,原來他把上下層單位打通,踏上金屬旋轉型鋼梯,便是主人房,景觀豁然開朗,窗外山坡綠樹半掩摩囉上街的市集風光,隔絕囂鬧,卻與街坊的生活很接近。
連結過去
「為了讓住客認識唐樓歷史,我刻意不翻新牆身,參照以前的窗花款式,找師傅重造。」Dare輕撫綠色的鋁窗花,滿意地道,半舊紅白地磚更是他的心頭好,「除了保留原本的地磚,我更從士丹頓街唐樓單位回收地磚,把它們移植過來,不過過程中難免有損耗。」他心痛地嘆口氣。他自言所擁有的單位都是由自己設計,另僱工程師、驗樓師來確保唐樓結構安全。
他最高峰時期曾擁有二十五個唐樓單位,主要分佈在中上環一帶,都是向本地人購入,重新裝修成開放式設計,「唐樓單位本身被間成多個房間,室內難免會變得陰暗,而且由於缺乏打理,當年輕一輩搬走,只剩下老人家,單位便愈來愈殘舊,其實即使超過五十年,它們的結構仍然良好。」他說,可是市建局規定,一旦舊樓收集到八成業權,便可以強拍收回,或是出動《土地收回條例》,不足八成業權也可以收回,故不少樓齡超過五十年的樓宇都被清拆。
洋人識貨
弓弦巷的單位現時由一對外籍銀行家夫妻居住,說實在,他所擁有的物業主要都是由外籍專業人士居住,一來因為租金不便宜,二來也因為似乎外國客人比本地人對這種唐樓住宅更有興趣,就如他當初來香港時一樣。回想1995年,Dare來港發展,擔任電訊公司管理層,工作與設計無關,「我來港第一個住處是北角寶馬山,簇新明亮,但總覺得好像缺乏點什麼,後來來到中上環一帶,看見這些唐樓,就明白這才是真正香港文化。」後來他住進西半山唐樓單位,有次看見附近有唐樓住客把天台弄得漂亮,忽發奇想,發現唐樓只要設計摩登,一樣可以大受歡迎,於是開始買下唐樓翻新,並把單位放租。
他決心把現代設計與唐樓建築融合,變得有型,以另類方式保留歷史建築,「市建局清拆唐樓後,興建單幢式豪宅,單位卻是小得嚇人,有些甚至只有百多呎,把人們的生存空間壓榨得愈來愈小,利潤最大化,市區密麻麻的,缺乏喘息空間;而且那些豪宅看來設計都大同小異,沒有特色可言,你不會分辨到身處香港還是紐約。」他形容自己猶如釘子戶,誓要保存市建局想清拆的唐樓,之前他購入士丹頓街60號一個單位,更與另外兩位業主共同抵抗收購。
微型發展商
有份爭取保留士丹頓街唐樓的,是來自瑞典的Helen Lindman,2005年,她因為丈夫工作關係來港生活,本身是律師的她,一直熱愛建築及設計,把設計天份發揮在唐樓上,成立自己的公司”Lindman Properties”,當上微型發展商。她先後購入上環東街55號及差館上街11號兩座唐樓,翻新成半服務式住宅,黑白主調的兩座唐樓,改變了太平山街一帶生態,「當初人流疏落,漸漸吸引藝廊、精品傢俬店、咖啡店紛紛開業,變得熱鬧。」Helen回想道。
觀乎她所設計約二十個唐樓單位,都貫徹北歐Less is More的簡約美學,恍如把自己在瑞典的家搬來香港,氣氛安靜,「我多數只會採用三種主要顏色,例如客廳由深藍色落地窗簾布、梳化、入牆櫃組成,淺木色地板與白色天花,再以黑色鐵窗框與餐椅點綴,只要在桌上和露台放置綠色盆栽,便有畫龍點睛效果。」然而,舊區變得高級,租金爬升翻了幾倍,原本的店舖未必留得住,她坦言這是難以避免的結果,「市建局常說維修舊樓成本高昂,其實拆掉重建的成本絕對比重新設計及裝修便宜。既然政府都不珍惜保留這些建築物,若然我這種有興趣保留唐樓的人也不做下去,香港的唐樓就只會更少,到時香港只剩下一式一樣的建築,這唯有取捨。」
後記:Good Old Houses
問Dare和Helen當初為何能購買唐樓單位,部分業主因為移民,也有普遍因為老一輩過世,後輩不想再住在唐樓而出售,「有次原業主來到,看我們把其單位重新設計後,驚訝單位煥然一新。」Dare說,聽到不無感慨,記得之前到訪深水埗,不少戰前唐樓丟空,或是被改建成特賣場和劏房,騎樓不見了,鐵窗花也被銀色鋁窗取代,變成三不像……外國人似乎比我們更懂得欣賞歷史建築的價值,不只把單位視作投資商品,也藉設計把住處升值。期望我們不必假手於人,把唐樓價值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