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歡黃裕邦(Nicholas)分享的一首詩,是新加坡詩人 Cyril Wong 的《Practical Aim》──
“Do trees mind if it is the same wind
That passes through their heads everyday?
After the mall is completed, must we remember the field it now inhabits
Where we raced each other as children?”
孤獨的樹,孤獨的地,哪怕是一個「它」,都有感受。如果你懂得站在它的角度。詩要說的是孤獨的實際作用,Nicholas笑說新加坡人實際,連「孤獨」也要想出作用來。「孤獨就是能令你看見同樣孤獨的東西,然後站在他的角度思考。」不複雜,不就是一份同理心?只是,香港人從來講實際,不愛情感。終於,連情感的實際作用也不知……
“Does solitude offer strength over time, or
Is denial of it the only practical aim?”
香港仔是家;我是香港仔
Nicholas 重遊成長地,那是香港仔。兒時的星期六,總會和家人去看午夜場,只是戲院已拆。昔日的商場依舊在,卻是變了樣,最愛蒲的 CD 舖不見了……他寫英文詩,但其實他的底「香港仔」得不得了,到今天仍愛唱K,唱廣東歌。早陣子才一家人去看張學友演唱會,毫不掩飾自己的「港味」。「但其實我不重視家庭,我扮重視而已。自私囉,時間總是留給自己。連溝通、問候一聲都沒有,我對家其實沒有什麼功能。」家是什麼?好複雜,他還在找自己在家的定位。
然後,是雨傘運動,一個 wake up call。「可能會開槍?怎可能發生在香港?原來家正在逐步消失。」他以前保守,「激進議員嘈什麼。」直至《天裂》詩集,寫社會撕裂、寫身份政治、寫雙非兒童。「最不忿是決策者沒有邏輯,也沒有同理心。不是什麼十年政策、第一第二第三階段是怎樣、跟足步驟便可以,而是要關心生命,是你的心如何連結這個世界,尊重人以外的生命。但香港人沒有情感,同情心和同理心不一樣,不是 I feel bad for you,而是會問:點解世界會變成這樣。」但香港人的問題多數是埋怨,「點解我沒有掙多十萬蚊一個月然後去投資買樓?點解我不能選一個可以代我發聲的人?點解我沒有嫁給一個能帶我離開香港的人?」怪別人徒然,香港人只可以怨自己。但當每個人都只看見自己,哪來同理心?我們都忽略了其他生命。
是無情的人離地?
「好好笑,網上論壇的人說我寫英文詩,超離地。但其實我覺得詩人最貼地,寫詩要情感,你不貼地,情感何來?沒有情感,很容易變假煽情,或用上一個鳥瞰的角度去看事情。為什麼香港學生的英文質素愈來愈差?因為沒情感推動去用語言表達自己,沒人幫他們開竅。教師自己也太忙,不看書不看戲。」
他自己教大學,每日七成半時間用來工作,剩餘三成時間給自己。想走。走出學校,走出香港,走出家。
「我在外面的認受性較強,應該離開香港?但唔得喎,有家人要照顧。但很多恐懼和焦慮是自己給自己的。」他反覆研究 “home” 一字,家是家,但家的相反呢?是 away 出走?是 self 自己?又想到,在英文字前加個a字,往往變成相反意思,譬如是 sexual 和 asexual;那 home 是怎樣呢?但有時加上a字,又有向前的意思,像是ahead?即是,家的相反是向前走?走出去?「香港其實很是一個 comfort zone。但三十幾歲人,未離開過香港,這份勇氣哪裏來?原來學校沒教過。有家又煩,無家又煩,好像打麻將,有花又煩,無花又煩……」
他一時興起,無機位之下買了超貴機票出走,總之是一定要離開香港唞唞的心情。當然,有回程機票。「小學、中學、大學、工作的地方都在香港。所有我感受過的,觸動我情感的,都來自我成長的這片地。地方不只是地方,每個地方都有故事。」最後,會捨得離開嗎?
Profile
香港詩人。畢業於香港大學比較文學系哲學碩士和香港城市大學英語創意寫作藝術碩士,現於香港教育大學任教。2016年憑詩集《天裂》獲得美國 LGBTQ 文學獎──Lambda Literary Awards 的男同志詩歌組別首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