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一一到一八年間,XXX Gallery (以下簡稱XXX)是一個生猛熾熱的另類音樂場地,讓香港這座城市在蘭桂坊的聲色浪蕩以外,得以宣示次文化夜生活的不馴個性。然而,七年來,XXX跟高升租金與體制權力周旋角力,搬遷兩次,由地上轉至地下,於二◯一八年終告謝幕。現在Google輸入「XXX」,得到的只是一堆成人網站的搜索結果。
Nerve大概在二○○七、八年期間開始搞Dubstep、UK Bass等當時仍屬另類的電子音樂派對。當時他們苦無場地,只能跟蘭桂坊或跟某些餐廳合作。直至XXX正式開業。Nerve至今仍保留他那張編號為六十四號的會員卡。他還記得第一次走進上環由儲藏海味倉庫改裝而成的第一代的XXX。「去到就係覺得,即係天呀,Oh my god,在香港從來沒有像這樣的空間。」他說。一個連酒吧也沒有的空蕩倉庫,自地底轟出不入主流耳朵的電子噪音。剛好Nerve正追求一種名為Footwork的音樂類型,也是XXX所銳意引入的,雙方一拍即合。
多元、新奇、混雜
以前的蘭桂坊,是一個沒有選擇的地方。Enso在蘭桂坊打碟數年,他有感那裏商業化、異性相吸掠食、商家短視賺快錢、播着一式一樣的音樂……但另一方面,他看見本地推廣另類電子音樂的有心搞手,如熱衷Reggae及Dub的Heavy Hong Kong創辦人,在城市不同場地游走舉辦派對。「我好希望有一個場地,可以讓像Heavy Hong Kong這樣的搞手搞派對。同時,我覺得許多頂尖的音樂人在辦亞洲巡迴時,因為香港沒有合適場地而把這座城市剔走,我覺得這樣好可惜。」於是二○一一年,Enso開設XXX,並決意選址上環——那裏跟蘭桂坊保持一段物理及精神的距離。
XXX不甘把自己定義成某一類型的club。它會邀請玩工業techno的DJ,也會有本地rapper的演出(著名trap rapper YoungQueenz首張專輯派對於XXX舉行)。Enso也曾主持classical nights,每周三他會選播一首古典名曲,把它加快或變慢、配上視覺影像。音樂以外,XXX舉辦過乒乓球賽、棟篤笑;還堅持每周舉辦一次放映電影Movie Nights,足足維持了六年半。XXX更一直奉行Bring Your Own Beverage(自攜飲品)政策,付過入場費後,不作任何消費也可。
Enso喜歡混雜多元。他最怕看見的,是舞池裏只有同一種類型的人。每次派對,他跟夥伴都會以「羣眾的類型、背景是否多元」來判斷該活動是否成功。他說:「所謂『多元』,並不是今次我搞個hip hop event吸引十幾歲的香港男生,或者下次我搞house music party吸引三十幾歲的法國白人。我指的是同一個event的觀眾,是否夠mixed、多元,這才是我們的價值。」
而且,比起是否邀請到國際知名DJ、派對氣氛是否淋漓盡興,他更在乎人的連結。他們曾為一個遭遇意外的DJ籌到十萬手術費,以及曾成就了四、五對在XXX相識並結婚的伴侶。「雖然我們每個月都在掙扎如何達到收支平衡,但我們的確建造了一些點滴,積聚成我們的品牌及名聲,讓我們可以利用它籌得金錢去影響一個人的生命。」
兩度搬遷 與體制角力
XXX曾從上環搬遷到西營盤,申請酒牌期間,遇到區議員陳學鋒帶同一眾住客發動反對行動。「當我們嘗試跟社區各持份者好好溝通,他們卻用盡方法,要關掉場地。」Enso說。他後來聘請律師、又花了一百萬元修葺場地,才好不容易成功申請牌照。為申請酒牌所作的投資金額不少,但不確定性卻極高,「就好像我必須要先購入一輛林寶堅尼,才可考取駕駛執照。」而且,就算申請成功,一張合法的酒牌,卻吊詭地成為了警牌查牌的通行證。Enso記得,那時警察每隔一或兩星期就前來查牌一次,每次需時近半小時,「明明上星期才來查過,知道那張牌照還有十個月才會到期」。Enso無奈地說。
兩年後,XXX再度遷居。他們搬至離蘭桂坊更遠的大角咀工廈。工廈契約列明單位只能作工業用途,酒牌、娛樂牌申請是不可能的任 務,因此XXX的最後時光,只能轉成地下私人 派對場地。一年多後,長年未達收支平衡的財 政壓力、與政府部門糾纏的精神壓力,終於, Enso決意結束XXX。搞派對並不難,但要維持一個場地,卻像背負無法解卸的行囊。每 兩、三年,當XXX決定是否再續約時,團隊都 感到壓力,往往猶豫不決。「就當是我的捐款 吧。」直至數年前,Enso才終於付清最初為 XXX所付出的投資。
二◯一八年,XXX結業後,Enso休歇一陣子。直至疫情期間,他開始到年輕人舉辦的地下派對。看着派對裏擠着一張張從未見過的新鮮臉孔,Enso好高興。「我覺得現在地下電子音樂圈有很多新的能量,充滿活力。以前大 家去的獨立音樂場地好像只得XXX和Hidden Agenda。但現在多了很多地下單位,大家都進行自己的計劃,感覺更去中心化。」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