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tflix出品的電影《Roma》奪得奧斯卡金像獎,遭到大導史匹堡抗議修例。網絡影響電影本質?一個沸揚的話題,在日本沒有大辯論,業界默默低頭苦幹,拍出有創意有力量的作品。網絡Channel和電視台合作出資,在戲院數目驟降的大年代,支持新導演更新日本電影。香港國際電影節邀請新進導演三宅唱,談談當代電影人在流動如風的觀眾羣當中,如何捕捉時代的影子。
去年夏天,三宅唱改編小說作品《函館夜空更深藍》(《きみの鳥はうたえる》下稱:《函館》),細緻刻劃發生在函館的青春故事,深受日本年輕人追捧,三十四歲的他嶄露頭角。新作《Wild Tour》描繪初戀心動,正在日本上映,同樣叫人期待。
三宅唱在十年間,試拍幽默黑白的原創作品,創新時代劇和改編小說。在三宅唱的長鏡頭有他渴求的幸福,窺探青春奇情的日常,作品有種貼近生活的味道。2014年他憑感覺用手機記下當前景色,剪輯成長鏡頭電影《無言日記》,挑戰觀眾耐性。拍攝商業電影,三宅唱仍然樂於試驗:「想在電影嘗試可能性,多於拍一齣完美的電影。」
#獨立/不獨立
Netflix網絡電視劇當道,這股風潮提早捲到日本。日本電視和網絡Channel製作公司資助低成本的電影創作,讓新派導演接棒下去。他們不落俗套,網絡電影保存電影的質感,在藝術與商業之中拿捏得宜,三宅唱是佼佼者。《函館》是「香港國際電影節」上映作品之一,三宅唱向我們透露他的創作歷程。
《函館》改編自佐藤泰志的愛情小說,原設定在東京,三宅唱將之回到原著作者佐藤泰志的家鄉──函館,這一切都是美麗的誤會。拍片的機緣在於函館CINEMA IRIS開館二十周年,製作公司想拍一齣以函館作背景的作品,「製片一開始想故事發生在函館,小說的故事吸引,我亦好想改編。」
《函館》的成本約2000萬日圓,三宅唱用了三星期完成,他露出潔白牙齒,態度樂觀:「2000萬是日圓,不是港幣呢!Low Budget,今日的年輕導演很難生存,我們盡量用同一班底。」《函館》一片,三宅唱再用前作《密使和番人》演員石橋靜河和足立智充等,配樂則繼續用hip hop代表 Hi’Spec。「我可以選演員,選自己的音樂。」三宅唱坦言,成本低少了市場計算,導演有自主權。有得也有失,低成本作品難登大銀幕是不爭事實。
#Channel合拍
日本近年電影製作形式多變, 三宅唱和製作公司也在尋找電影的可能性。近作《密使和番人》由時代劇專門Channel和日本電影Channel合力出資,公司交付給三宅唱放膽創新,改革時代劇,令作品不再只是婦孺大叔下午打發時間的連續劇。對於時代劇的停滯,三宅唱感到可惜:「時代劇本身是日本電影導演的創作修羅場,可惜漸漸變得形式化。」《密使和番人》講述江戶年代鎖國下一班懂荷蘭語的年輕學者在幕府成功取得日本地圖,他們設法將地圖偷運出日本。雪林靜謐,隱藏一場西洋改革和傳統的守舊派鬥爭。
一小時版本的《密使和番人》在網上和戲院只兩星期「限定」上映,三宅唱這一輩新導演明白今日電影面對「少戲院」困局,他認為依賴網上和電影Channel並不是壞事,最重要是電影人心中仍然保存強烈的「電影觀」。「影像只能傳達故事,不能傳達情感;電影,與觀眾一起度人生的產物,給後人留下時代影像。人生只有一次,如果人生有很多次,電影就顯得沒有意思。」三宅唱是著名的雜誌專欄作家,對電影有獨到看法。
#幸福論
日本新一代電影人在進入電影工業前,都經過獨立電影的洗禮。由獨立走向商業大片,不是一條不歸路,三宅唱形容自己屬於「游走兩邊的導演」,但他只想拍「想拍」的電影,不想被定型。他笑言:「不只是低成本的,高成本的電影也想拍。例如拍《Mission Impossible》第10、11、12集,我都很想挑戰。」新世代的日本電影,沒有如北野武專拍暴力美學,抑或是枝裕和走社會寫實路線,三宅唱說他拍的是時代,人物、街角,都是他心中的主角。
「Style對我來說不重要,我只想拍出幸福的畫面。我是看荷李活電影長大的。我在東京,拍出來一定會好『東京』;拍香港如是,一定很『香港』。城市是一個主角,街角也是。」故鄉在札幌的三宅唱說他的電影不想局限於「地方」,不走關東風,也沒有北海道的影子。
《函館》描寫在書店打散工的「我」(柄本佑飾),與失業的靜雄(染谷將太飾)同居。「我」與佐知子(石橋靜河飾)熱戀的同時,佐知子又對靜雄態度曖眛。青春戀人天真地希望彼此間沒有「麻煩」關係,纏下去漸浮現不確定性。改編《きみの鳥はうたえる》成《函館》,三宅唱保留了人物性格,配合函館最美的光,他堅定地說:「青春的本質是不可以改變的,三人的戀愛,也是不變的事。」
#長鏡頭
三宅唱的作品對白不多,敢用長鏡頭,故事展開扣緊環境氣氛和演員心情,色調統一富真實感。《函館》當中,三宅唱在酒吧播放Hi’Spec的歌,佐知子抱着戀人跳舞天旋地轉,忘我與若有所思之間,三宅唱覺得青春的不確定,是青春最幸福的地方。閒時與死黨幹無聊事,這種生活化的長鏡頭,是三宅唱最拿手的技巧。今次《函館》多了人物close up,刻劃佐知子流動的感情,三宅唱透露演員想了很多角色的可能性,在拍攝的三星期不斷試,「今次在《函館》嘗試可能性,多於完美。」
每齣作品的拍攝過程,三宅唱都反覆思考「電影是什麼」,在四至五齣長篇電影當中,他漸漸摸索到自己拍攝的一套,「我想拍出令人感到人生是美好的電影。」八十後新進電影人並沒有滿口電影戲劇理論,說到網絡對電影的衝擊,他處之泰然:「不論技術如何革新,電影最重要的還是跟演員溝通。」
三宅唱堅持自己的電影觀,作品被「限定」放映固然可惜,樂觀的他說電影關鍵在想法和態度。三宅唱的影像,與前輩不同的是,青春殘酷過後有一堆留白的長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