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年年底RubberBand為新專輯舉辦了《!》線上音樂會,副題為「殘缺世界與你同呼吸」;今年他們在紅館舉行以”Ciao”為主題的演唱會,訴說聚散的故事。繼續為漫長的黑夜,點上一點光。RubberBand成立十五年,一直與城裏的人同步,唱出一首首在大街小巷流傳的歌:〈阿波羅〉、〈SimpleLoveSong〉、〈睜開眼〉、〈未來見〉等等。主音繆浩昌(6號)娓娓道出這些年他與樂隊的成長⋯⋯
回到十五年前樂隊的組成
優客李林、張學友的歌聲,隨着卡式帶在房間飄送着。小小斗室頓時變身, 變成理着平頭裝少年6號的專屬舞台,他夜夜放聲高歌(幸好沒有惹得街坊投訴),但繆媽媽總會來敲房門,說:「好夜了,你不要這樣。」小伙子當時從沒想到,不久的將來,他會組成樂隊,踏上真正的舞台。
然而,起初夢寐以求的機會,來到眼前時,6號卻回絕了。其時RubberBand其他成員:結他手馮庭正(阿正)、低音結他手李兆偉(阿偉)、鼓手黎萬宏(泥鯭),及原鍵琴手鍾家俊(藝琛)(於二〇一〇年離隊)正尋覓一名主音,有人介紹了6號給他們。原本大家見面後也感投契,但初出茅蘆工作兩年的6號,一知道樂隊有出唱片的宏願,總思量很多的他,便打了退堂鼓。跟樂隊闊別一年,經阿正遊說才重新投入。二〇〇五年,RubberBand正式成立。
自言性格不夠果斷的6號,二〇〇七年將要與隊員簽約唱片公司時,心裏還是躊躇,因為始終是人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當時他更問隊員:「不如你們四個簽,我蒙面簽可以嗎?」隊員們立時面面相覷,面狀介乎想說粗口的樣子。而其實他最大的考量,是家人覺得他在發明星夢,幸得雷頌德為他在唱片公司,開設MV導演的臨時職位,讓他得以向家人交代。
二〇〇九年一月一日,樂隊甫出道派歌不久,就拿下了商業電台頒發的「叱吒樂壇組合金獎」。回程的保姆車上,6號才打電話向媽媽坦白,並告知她得獎。當刻,媽媽仿佛開始明白兒子做的事,並非如想像的朝不保夕。
歷經年月的力量
小伙子隨着年月成長,為自己喜歡的事打拚着。樂隊的歌詞方向也有幾番變改,由寫「打工仔」生活,到寫社會事件,然後回到自身。但不變的,是樂隊一直與城中人同行,不少歌曲緊貼城市脈搏。歌詞那陣地道的味道,背後的填詞人功不可沒。當年他們反覆嘗試跟不同人合作,最後6號推薦了當時的女朋友(現在的太太),結果一拍即合。「我們不擅長做typical情歌,想寫城市的。太太拿捏得有趣,情歌得來也有城市氣息在當中,我和泥鯭也有寫,慢慢建構那味道出來。」Tim Lui這名字自此跟RubberBand密不可分。
他們的歌,除了在高低起跌中陪伴城中人,其實還想細說主流價值以外,我們的城市、世界其實發生着不同的事。〈細街盃〉訴說非洲人飄泊來港的故事,〈豬籠墟事變〉描繪傳統街市生態。6號覺得世界其實很大,「你願意接觸、去看,人生可以得到更多面向,從而有更多啟發。」
歷程中,他們簽過兩間唱片公司,二〇一三年後走過幾年低潮。由於他們冀望更獨立自主,二〇一六年轉為獨立樂隊。二〇一八年踏入他們出道十周年,他們舉行了”HOURS”音樂會。6號未敢說是收成的一年,但的確感覺樂隊更自信及有默契了。而一些歌曲經年月發酵,也為人帶來更深刻的感覺,例如〈發現號〉原本主要因演唱會需要主題曲而創作,而經過時日有聽眾聽着會流淚。去年的太空館「鐳射筆觀星活動」,這也是其中唱得最起勁的一首。6號緩緩說:「有些東西就如盆栽有生命。」頓了一頓續道,「不是我有感而發去寫,但當它放着,大家慢慢download來聽,或因盛載了十一年的事,它滾滾下成為了一股力量,亦是流行文化獨有的力量。」
〈發現號〉:撞進了冰山 捲上了急灣 一秒從未想折返/ 就望到了 就能望到了 終會踏足這峽灣
繼續與城市同行
不過為樂隊填詞十多年,靈感幾曾枯竭嗎?6號坦盪地談道:「比十年前想說的東西其實少了,即是沒有那麼多火花。重看二〇一〇到二〇一二年的舊作,是很澎湃的,如〈豬籠墟事變〉、〈快樂鐳射舖〉,可能那些是收在袋中十多年,拿出來還不斷繼續有。」
幸或不幸,這年的社會事件,成了新專輯的靈感。6號指自己也有參與一百萬與二百萬人的遊行,「被群眾運動感召到,覺得有些事我們想改變,就要用自己僅有的力量去付出改變。」樂隊第九張專輯《i》,記載了二〇一九年的動盪,二〇二〇年的疫症,為困頓的人心帶來點點力量。RubberBand出道十多年,正正見證着城市的變動,同樣也會愈走愈灰心,「我們不是超然於哪個人,也一定跟大家一樣,在經歷着這些事。」
他們創作了多首回應時代的歌曲,〈每道微小〉訴說每個人也不應妄自菲薄,在不知如何是好的亂世,可以先把自己的崗位做好。〈百毒不侵〉的靈感則來自家住警署附近的6號,眼見從天台射下來的催淚彈,波及社區無辜的貓,因而他想藉歌數算其他同樣不應在社區出現的有害物質,如黑心食品。6號說:「其實這場運動帶給大家的悲痛,不是一時三刻就可以完,後來再加上疫情的苦況,所以還寫了〈漫長〉。不敢講共度時艱,但可以說是會陪大家走這段路。」
〈每道微小〉:每道微小 迸發出偉大/ 不怕遇上告急 危難狀態/ 亦有種默契 從未瓦解
學習告別的一年
這年於你我,於6號也是學習告別的一年。在《!》線上音樂會,他唱到最後一首歌〈練習說再見〉尾句時,忍不住溢出淚水,皆因他想起三月時離世的媽媽。他形容繆媽媽是大開大合的人,是街坊的開心果,但心事也容易埋藏在心底。她很依傍兒子,因為老公是傳統的男人,不懂對太太呵護備至。每星期一次回家,媽媽總會在虛掩的門,低聲喃喃跟兒子說爸爸又罵她了。媽媽亦很偏心這個大兒子,長大了還把他拿作孩子看待。
一開始,6號還擔心媽媽不認同他走上夾band的路,連樂隊二〇〇九年的第一場音樂會,也沒有叫她來。但其實媽媽一直在背後,默默支持着他。早前整理遺物時,在她手機的相片,發現原來在太太暗中安排下,她到來了捧場。
閉眼想起,不諳英語的媽媽,雖然總把樂隊讀成”BubberBand”,但不時會問起他們做成怎樣。在街上遇到其他師奶,她總用力拉着他,向人介紹這是他兒子。時至今日,6號還會翻看一次母親來音樂會捧場的片段。當時她剛動完手術,有一隻眼睛已看不見,但依然投入音樂會。在樂隊走入人群演出時,媽媽少有地立刻衝出來抱着他。
〈M.A.M.A.〉:誰跟她客套說我成熟了/ 幸福愛 全部裝載/ 她笑著的臉
經歷離別,加上踏入四十歲,儘管大男孩的容貌,與年少時相比沒有很大變改,但原本抗拒長大的他也要一夜成長。他曾在面書寫着說思索過環遊世界,與樂團成員舉辦過多場音樂會,算長大了嗎?五年前,一位大學師兄告訴他這些都不算,真正的長大,或許是願意承擔一直不願背起的責任,照顧家人最基本的起居需要。今年,他漸漸感悟。
而除了死別,這年6號如城裏的人,都經歷着特別多的生離。不少年紀相若、一起成長的朋友,因着下一代,計劃下年三月就走。記者也談起初嘗這些經歷的傷感,6號安慰說:「這些經歷不會突然愈來愈少,隨着你成長只會愈來愈多,要學習平靜去面對。」他很重感情,亦指自己是面對離別表現很差的人,因此才寫下〈練習說再見〉提醒自己。「哪怕大家身處的空間不同了,分開了,始終都會相見的,相信就可以了。若還在世上,未分別時就多珍惜點。」
〈練習說再見〉:誰猜到散失後面/ 天空海闊 新一天 漸暖/ 分開多遠/ 始終可 遇見
也是重新洗牌的一年
在陰霾彌漫的一年,因母親的離開,及疫情下樂隊減少了工作,6號坦言其實他年中有點抑鬱。而不少人相信着疫情後,會是重新洗牌的一年。在每況愈下的唱片業中, 6號認為不同單位之後難再攻佔大眾市場,反而要百花齊放,大家各自做好自己的「細餅」。同時,他都盼望樂迷能繼續支持不同有心的音樂單位。他引用隊友泥鯭所打過的比喻:「不要只因打卡才去小店,而是要養成習慣,光顧沒有大財團在背後支持的小店,要體會他們的用心。」
走過這些年,6號覺得樂隊的初心猶在。「初心是持續地做歌,而不覺得是一種苦差,依然覺得做歌有樂趣。」當他們拿着新專輯的母帶回去聽時,仍舊還是滿滿的感動。不過,因樂隊成員都已屆中年,他們開始思索之後的創作節奏,是否還要維持這般緊密。6號形容做歌如寫長篇小說,「要有感受才能寫出好的作品來,我到現在還相信這事。」他冀望與樂隊成員,未來繼續在自己的空間,找到位置,把想說的故事、信息說出來。
〈未來見〉:是誰能讓我可/ 在寬廣的未來/ 無懼的 去唱著歌/ 無憾的 可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