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多人眼中,螞蟻惡名昭彰。網上搜尋二字,彈出來的不是滅蟻大全,就是防治公司。當世人恨不得殲滅這幫不速之客,香港大學生態學學生黃重曉談起螞蟻,說得最多的卻是「有趣」和「搞笑」,因為牠們自巢穴出發覓食時,會兵分幾路,偵測到獵物後通風報信,像一隊哨兵。
趁著畢業之年,她發起「螞蟻小哨兵」研究計劃,招募公民科學家,近距離追尋螞蟻足跡,親身採樣,協助研究外來物種在本港的分佈。「這是一項簡單有趣且具有意義的任務,只要人人都願意蹲下,細心觀察在我們腳底移動的小黑點,就能佈下天羅地網,獲得重大發現。」
昆蟲不亞於貓狗
黃重曉自小住新界村屋長大,深在山中,閒時娛樂就是養雀逗貓抱狗,不想悶在家裏,就出門觀甲蟲、聽蟬鳴。直到現在她仍覺得,只要身處於大自然,動物作伴,就歲月靜好。「很多人問我讀港大,落堂放假去邊玩?不落蘭桂坊,去龍虎山。」
每當潛入這個後花園,她都會仔細觀察昆蟲擬態(Mimicry),像玩捉迷藏,樂而忘返。「螳螂和竹節蟲是偽裝高手,牠們會隱匿草叢,還會倒吊葉底,左右出鉤搖擺,扮演隨風吹動的樹葉枝條。」螳螂拳中的勾摟採掛,就是源自於此。她雀躍分享:「遠看不覺得有什麼特別,但用心近看,就會發現牠們像貓般用前足洗面,超有趣!昆蟲魅力不亞於有毛的動物。」
萬千昆蟲皆可愛,唯獨面對螞蟻,她如臨大敵。紀錄片中,螞蟻帶菌,怪異可怖。大二課程的實地考察,終逼使她與螞蟻親密接觸,將拳頭般大的小碟置於地上,放餌,惹蟻,鏟起,入袋。那種恐懼感很實在——怕會驚動眾蟻,沿鉗逃竄,爬到手上。
直至她在課上認識到蟻族結構,知道螞蟻會各司其職、築巢、保衛家園;後來又在山上見證螞蟻搬家,黑色小點叼住白色幼卵,一個接一個地排成蟻路,開始察覺其可愛之處。她從自身經驗,反照出結論:「人本來是白紙一張,不會天生憎恨或喜歡一件事,而是透過接觸,產生情感。很多時候,我們只是欠缺了一個途徑。」
她默默希望,自己能成為這個橋樑。
人人都是科學家
適逢畢業,每個同學都要完成一項獨立研究。「我知道時間資源有限,但不想只當作FYP,至少希望能帶來社會貢獻,而成果是肉眼能見。」導師管納德博士(Dr Benoit Guénard)的團隊,一直實踐生物多樣性研究,並積極監察螞蟻分佈,為她帶來啟發:「入侵物種會改變本地生態系統,是動植物絕種第二大原因。做生態普查,有助監察紅火蟻等有害外來物種,防止牠們進一步擴散。」
不過,螞蟻四季出沒,俯拾皆是,難以在一年內獨力做出成果,編成較完整的分佈圖。黃重曉想起公民科學,先全民採樣,再交由她辨認物種、數據分析及撰寫論文,在最短時間收集最多樣本數據,還能教育公眾,兩全其美。「如果生態路上只有我們圈內圍爐,實在改變不到什麼,推動到公眾都認識及關注,才能發揮最大作用。」
是次民間採樣,以簡易貼地安全為本,「不一定由專業人員執行,只要指引清晰,三歲小朋友都可以做到!」每個公民科學家會獲得五個裝著吸管的瓶子,吸管內各有一塊火腿誘餌,須確保卡在中間。在郊野公園以外的合法平地上,先扭開瓶子,取出吸管,在地上輕輕摩擦,令吸管緊貼地面,再在一米乘一米範圍內,四角及中心各置一個吸管,觀察螞蟻行為,並拍照紀錄。三十分鐘後,一手握瓶身,一手捏瓶蓋,從兩端快速收起吸管,塞進密實袋,到香港生物多樣性博物館提交樣本,任務完成。
公民教育
「雖說步驟簡單,但要在戶外擺三十分鐘,聽起來超傻仔。連我的爸媽都感到費解,為什麼我讀讀下書去了捉螞蟻?」最初她擔心感興趣的人不多,未能收集預期的三百至五百個樣本。豈料計劃一上線,就引起迴響。不少人主動查詢參與,驅使她設立預約系統,昨日首次派發採樣包,共五十多人領取。
在她眼中,派出多一份,就等於多一個人對生態感興趣。
她想起之前帶親子夜行團,問大家對兩棲爬蟲的印象,總收到「醜陋」和「恐怖」等字詞,但當參加者在漆黑中看到真身,觀察到有趣特徵,而不被攻擊,便慢慢改觀。又有一次,小朋友目擊一羣螞蟻圍住動物腐屍,大呼噁心:「咁核突,地球冇咗佢哋咪靚囉!」她隨即解釋:「螞蟻就如城市的清潔工,如果消失了,就無法分解樹上掉下來的果實、路邊的動物屍體,將營養轉化給植物,大自然就會變成垃圾崗。」小朋友似懂非懂,佇足細看,她感到莫名滿足,覺得好像做到一點事。
這次研究,她也著手聯絡學校,邀請中小學幼稚園學生參與。比起辨認新物種,她更期待透過公眾教育,播下一顆種子,改變一個人的想法:「其實不一定要別人給予機會,就算不到郊野,樓下公園都有很多物種可以關注。希望大家不是做一次就算,而是會培養對大自然的興趣,嘗試多觀察,多關心,為生態做多一步。」
SANTinel螞蟻小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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