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藝術家妮基聖法爾回顧展　藉暴烈色彩挑戰父權

「我很幸運遇上藝術，因為我的心理問題足以令我成為恐怖分子，我現在卻可以用步槍來創作。」已故法國藝術家妮基．聖法爾（Niki de Saint-Phalle）（1930-2002年）曾如此自述。她最為人記得的，是以步槍射擊顏料石膏袋而成的畫作，還有巨型彩色女體《娜娜》雕塑。不過色彩豐富的作品背後，卻是她無法抑止的情緒，還有少年時期被父親性侵的陰霾。記者訪問了妮基生前好友兼收藏家密詩朗畫廊總監Jean-Gabriel Mitterrand，聽他把妮基的往事娓娓道來。

妮基的身份多變，是模特兒、雕塑家、畫家、電影導演等等，這張相片是她第一套電影《Daddy》時所拍攝。（法國五月提供）

一半法國　一半美國

Mitterrand形容妮基是半個法國人，也是半個美國人。她於1930年在法國出生，母親是法裔美國人，父親是有法國貴族身份的銀行家，家境富裕，兒時舉家移居美國。她擁有標致五官，十六歲起已擔任《Life》和《Vogue》等時尚雜誌模特兒，後來更與作家哈里馬修斯（Harry Mathews）私奔，在紐約結婚，並誕下一對子女。

可是當時美國正經歷麥卡錫年代，不少人被指是共產黨人或同情共產主義者而面對審問，甚至在沒有足夠證據的情況下被指控叛國罪，這種指控對荷李活娛樂界人士尤其嚴重，妮基受不了當時社會上那壓抑氣氛，於是在1952年與家人回到巴黎。

巴黎龐比度藝術中心旁邊有座斯特拉文斯基噴泉（Stravinsky Fountain）在1983年落成，裏頭放置了六組著名藝術家妮基創作的雕塑，每組作品都有她第二任丈夫尚．丁格利（Jean Tinguely）創作的鐵製動力藝術作品陪伴。

射殺式作畫　「沒有死者的謀殺」

後來她在自傳中透露，童年時受天主教教育，戒條嚴厲，已叫她喘不過氣來。更可怕的是，十二歲那年她被父親性侵，加上婚後她感覺自己正過着以往一直抗拒的資產階級生活，愈來愈感到迷失。長久壓抑的情緒終於令她崩潰，確診患上精神分裂，要在尼斯休養接受治療，開始以畫畫抒發情緒。

出院後她在瑞士舉行了首次個人展覽，遇上有婦之夫藝術家尚．丁格利，在丁格利的鼓勵下，她創作不斷。六十年代，妮基嘗試「射擊系列」，在T恤、畫布、木頭等物件上綁上裝滿顏料的袋子，表面塗上石膏，再用步槍射向顏料袋，顏料噴灑在畫布上，形成極具爆發力的圖案。整個創作猶如上演一場「沒有死者的謀殺」。後來更試過在畫展上，邀請觀眾共同創作，射擊同一件作品。用步槍射擊象徵挑戰男性權威，創作幫助她抒發了情緒，更成為了其標誌式作品。

作品《Eva Maria》（1963年）穿上婚紗，但婚姻對當時的她來說卻非幸福的象徵，她甚至說過「婚姻是個體的死亡」，對於像她那樣家境富裕的女孩，自出生以來就要被父母推去婚姻市場。

此外，她亦藉創作表達對女性的壓迫，龐比度中心展出她在1963年創作的雕像《Eva Maria》，新娘穿上灰白婚紗，臉上絲毫沒有快樂，身上貼滿塑膠人偶、動物玩具、花卉，「跟很多家境富裕的年輕人一樣，我的成長只為婚姻市場而設，結婚就是主流！所有我這一代的女子長大都只為結婚。」她嚴厲地道出對家庭的控訴。

妮基以創作對抗情緒困擾，她在1963年創作的《十字架》（Crucifixion），現於龐比度中心展出，女人塑像身上滿是花草與動物模型，但其表情痛苦。

高第建築衝擊　轉說快樂的色彩語言

妮基的創作除了陰沉灰暗的風格，也有明亮鮮艷的作品。1965年她受懷孕朋友的圓潤體態啟發，用布和羊毛創作了首個娜娜（Nana）雕像，之後則以樹脂和石膏製作。”Nana”在法語是「女孩」的意思，娜娜體態豐腴，形態奔放，擺出舞動、手倒立、躺臥等各種姿態，而且用色鮮豔，在她眼中，娜娜象徵歡愉和力量，擁有生育能力，主宰生命誕生。

其實，娜娜很大程度上是受西班牙建築師高第影響。妮基曾經在1955年到西班牙旅行，參觀高第在巴塞羅那的奎爾公園，公園內到處都是奇異建築，帶有超現實色彩，帶給她莫大震撼，她發現原來創作可以如此大膽，且用色豐富。

娜娜全塗上鮮豔得令人無法忽視的七彩顏料，表面一片快樂。Mitterrand解釋：「因為她有話想跟大眾說，彩色代表快樂，能吸引大眾接收她的信息，她是一個很浪漫亦很有野心的人，這些快樂影像背後是她對家庭、父權社會、政治的對抗。」他與妮基相識多年，認為她完全顛覆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社會對女性的想像，「幽默感是她最強的武器，用來對抗偽善與暴力。」 Mitterrand曾寫道。

“Hon”在瑞士文是「她」的意思，妮基塑造出女性胸部與陰道，挑戰大眾思維。

Mitterrand指這個娜娜本來是白色的，妮基後來才把它油上藍色。

挑戰父權　掙脫性別束縛

受高第宏大的建築影響，身形嬌小的她做出來的作品卻很龐大，當中代表作是《hon》（瑞典語「她」的意思），那是一個躺臥張開雙腿的女體塑像，1966年，巨大版的《hon》在斯德哥爾摩現代美術館展出，觀眾必須經過塑像的生殖器進入「體內」參觀。「這是一個龐大的塑像，世上最大的女人。她是一座教堂、一個工廠、一隻鯨魚、諾亞方舟、一位母親，她曾是世上最大的妓女。」妮基以激烈的言辭挑戰人們對女性的定型。娜娜塑像總比真人高大，因為她覺得現實世界父權過大，故她把塑像做得更大，「對我來說，我的雕塑代表了放大了的女性世界，當今掌權的女性。 」

妮基創作了多個大型雕塑，包括《The Bathers》男女愉快地舞動。（法國五月提供）

妮基作品將於今年5月在香港首次展出，展覽分為戶外及室內展場，當中展出畫作、雕塑及影片。無論是繪畫還是塑像，她同樣敢於表達自己的情慾，與情人享受性愛、對對方的思念都溢於言表，在她的畫作中，可以見到她總是直白地寫「我愛你」、「我思念你」、問對方「為何不愛我」，毫不掩飾自己的愛慾，鼓勵女性更開放地面對自己，為自己活下去。

今次除了雕像，也會展出多張Niki畫作，她的畫作直白地訴說愛與思念，帶點小女孩天真的筆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