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耕三年,只為一碗「水口米」?香港觀鳥會項目經理張家駿:「稻米可以吸引鵐科雀鳥停留、覓食,是它們長途遷徙的中途補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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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米的原因

復耕三年,只為一碗「水口米」?香港觀鳥會項目經理張家駿:「稻米可以吸引鵐科雀鳥停留、覓食,是它們長途遷徙的中途補給站。」

30.09.2024
梁俊棋, 部分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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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米,有時候不只為了人,還有人以外的萬物──遠渡重洋的候鳥、在泥上躍動的蛙類、靈動地穿梭於禾草間的蜻蜓及蝴蝶等等。由香港觀鳥會在二○二一年十二月於水口村展開「山海之間──水口自然保育管理計劃」,便得到大嶼山保育基金資助,希望透過不同的生境管理工作和復耕,改善現存的沼澤濕地,以多樣化生境吸引相關鳥類及其他野生動物棲息及繁殖。

為期三年的項目眨眼間已近尾聲,團隊終於在去年尾收成第一茬水口米。時間之長,連項目經理張家駿(阿駿)都笑:「我們都被村民罵,『拿政府這麼多錢甚麼都沒有』。」無他,只因首年團隊都埋首在前期生態及水文研究(Hydrology),以制訂生境管理規劃。他亦與水口村村民多次會面,解釋計劃內容,在爭取支持同時更為項目增加人文色彩。

人與雀都以米為糧。廣布防鳥網時,那是為村民淺嘗而留用的收成。收起大網時, 那是遠道重洋、南來過冬的候鳥的主糧。
人與雀都以米為糧。廣布防鳥網時,那是為村民淺嘗而留用的收成。收起大網時, 那是遠道重洋、南來過冬的候鳥的主糧。
相隔半世紀,昔日的米田被再次「激活」,竟又長出一片金黃,迎來天地間的動植物回歸。這是屬於這一代的新人新事新氣象,重新定義農業、重新為種米謀求另一份意義。
相隔半世紀,昔日的米田被再次「激活」,竟又長出一片金黃,迎來天地間的動植物回歸。這是屬於這一代的新人新事新氣象,重新定義農業、重新為種米謀求另一份意義。

項目之初,率先開展的其實是生態基線調查──哺乳類、鳥類、兩棲類、爬行類等八類物種均被涵蓋,資料除了作生境管理及研究用途,其實也有助團隊篩選開田位置,「例如有些位置有盧文氏樹蛙,我們會避開不開田,那些位置多半是處於樹的邊緣,下面也是濕地。另外,亦會注意避開敏感種樹。」沿小路進入,會看到兩旁濕地深處豎有木柱,阿駿說,試想像把那些柱子連線,那就是這片水田過往的田界,也是團隊做過土地測量(Land Survey)的標記。

除了生態調查之外,同樣非常重要的是針對水文的研究──透過設置地下水源監測儀器,探測地下水位以至泥土濕潤程度在內的各種參數,以便日後制訂及調整生境管理措施,「最終我們取得的數據,能讓我們知道水的流向,是非常重要的資訊。」

水源充沛是耕種水稻的重要因素。阿駿表示,據村民所指,昔日水口有兩、三處天然水源。難怪足以灌溉村落前方一直通往海灣的阡陌農田,成就老村民念茲在茲的一片金黃秋景。今日米田所引的水源,據阿駿形容,就只剩水口村村公所後方、從鳳凰徑引水道流下來的水源,集狗牙嶺、鳳凰山的山水,順勢而下,最終流出大海。

選地的考量

「當初我們選這塊田做復耕的第 一塊米田,其實是因為距離路邊比較遠。」阿駿形容,試驗階段,還是留一點距離、減少對大家的影響為上。但更重要的是,其實是此處正是水流必經之處,「兩側有樹,水流從上而下向外流,這個位置可以捕捉到大部分的水。」然而,每格米田的劃分及範圍,乃至中間的石田壆,卻是承襲至半世紀前的遺跡。

常駐米田的成員阿田仔細解釋,舊時的人基於地勢高低而設計梯田, 地球的引力(Gravity)自然會引導水流入田。為了讓水田更有效地儲水,前人更在田中建石田壆,把田分隔成「曰」字型。山水先流入上格田,順地勢、經田壆暗藏的管道,由上而下流動,農人則透過控制管道水流,以調節田內的儲水量。立於水田之間,卻有如上了一節生動的地理課,也不禁讚嘆這些今日依然受用的農耕智慧。

「你可知道,為甚麼要儲水?」 阿田拋出個問題,然後徑自解釋,儲水主要是為了防治雜草。草在浸滿水的情況下較難生長。但是插秧時需稍為「放水」,以免浸死秧苗,始終剛移苗的時候秧苗根部難免有損傷。待插秧後,他會把把水流減慢以提高水位,防止野草長得太快。

一口熱淚盈眶的米飯

項目以生態的角度,把荒田及草叢重整。就為了減少對原生物種的影響,阿駿幾人去年開田時毅然放棄使用重型機器,選擇了用雙手配泥鏟,手動翻土開田,再用小型犁田機犁田。硬是把荒廢了幾十年的農地整頓成現在的米田,「去年我們趕着種晚茬米,要在立秋前開到塊田。我們六月就開工清田,八月一日才恰好完成趕及插秧。去年天氣比今日更熱一點、更辛苦。」有了那一節刻苦經驗,團隊去年尾收米後不久,便馬不停蹄開新田,就為求在冬日時先完成些勞力活。

「上年有得收成,其實我們都經歷了『七七四十九難』。」趕開田只是第一「難」,後來又遇黑雨、十號風球,甚至受蛾蟲所侵擾,整片米田幾乎就要付諸東流。幸好,這是一個「皇天不負有心人」的故事。十一月下旬,阿駿及團隊連同水口村村民一起收成稻米,收米、打穀、精米之後,共嘗近半個世紀以來的首份水口稻田收成。「其實那一刻味道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苦盡甘來的收成,意義大於一切,「我們三個人是熱淚盈眶地吃那一碗飯。」

現時已退休的村民華哥,在收成時也來吃了一頓飯,阿駿尷尬地笑着說:「他對於米飯的口感,評價是不太合格的。但那碗飯的意義在這裏,始終是這麼多年第一次種米,但是碗飯可以好吃一點。」縱然入口很一般,甚至還是帶着細沙,但村民們都很支持,曾參演紀錄片的水口婆婆、小時候曾在在田邊水溝耍水的村長基哥等等,都是阿駿與及團隊揮灑汗水的動力來源之一,「在我心目中我會覺得村民的看法、想法和支持比我們種田更重要。很老實講他們面對着我們這羣三唔識七的人,卻願意付出信任⋯⋯你的成績表可以不漂亮,但你要給他看你盡了力。」

回想當初,香港觀鳥會也是因水口山歌《雀名歌》才知道以前水口種米,才有意開展這個項目。及至後來,能夠廉宜地租得濕地、能夠得到村民主動分享以前插秧的技巧、能夠成功種米並吸引物種歸來,一切得來不易。現時所收稻米有約六成以上都會回饋村民。中秋將至,團隊近日在用作提升生態多樣性的蓄水小池中更收成了些菱角,準備派予村民,同享由生態復修而來的果實。

所謂「汗滴禾下土」, 惟有體驗過才會明白, 那「滴」能有多淋灕。 也難怪,收成一刻,阿駿與團隊都大為感動。
所謂「汗滴禾下土」, 惟有體驗過才會明白, 那「滴」能有多淋灕。 也難怪,收成一刻,阿駿與團隊都大為感動。

也為保育生態而戰

至於香港觀鳥會深耕多年的鳥類保育,成績如何?極度瀕危的過境遷徙鳥黃胸鵐(即禾花雀)相當識食,早就飛來啄食。「有飯開」的甚至不止一種鳥,六種鵐科鳥亦紛紛重臨,它們體型細小,當中田鵐及黑頭鵐都是香港罕見的過境遷徙鳥。「黃胸鵐等鵐科雀鳥以稻米和其他穀類種子為主要糧食,因此稻米成熟時能吸引多種鵐科雀鳥停留和覓食,成為它們長途遷徙的中途補給站。」所謂「成熟」只屬往例,大概是米田過於稀少,雀鳥們遷徙期間都餓扁了肚子,竟然不待米粒成熟,早在養分轉存至穀粒的灌漿期時,便紛紛來啜食。

阿駿望着這一片米田,滿滿的笑意都擋不住。他輾轉多年,一直在做生境管理(Habitat Management),生物學畢業、後再修讀環境科學碩士,如今在努力為田鳥、為生態耕耘,他即使大汗疊細汗都甘之如飴。

「你讀甚麼科目可能和你真正在做的東西很不一樣;但對我來說,這是用另一種方式去身體力行去到改善環境的工作。」日常的耕作及觀察甚至讓他領會到舊時讀生物學所學的食物鏈(food chain)、捕食者及獵物(predator and prey),「例如是捲葉蛾,在農夫的角度蛾蟲正在破壞一棵米的健康,但是對它們來說它們是在找一個shelter(庇護所),找一個吃東西的地方。但是你再觀察,又有些蜻蜓或者黃蜂在捕食這些昆蟲。水田之內,又可能會見到蝌蚪、青蛙、蜻蜓、稚蟲等等,它們整個生長周期都可以在一塊田裏面發生。偶爾又見一泡斑腿泛樹蛙的卵,爾後就會見到很多蝌蚪,這些都實在地呈現動物們以這塊田育雛的過程。」阿駿說,這些畫面就是滿足感的來源。他更期待,今年擴大農田以及水田面積後,下一茬的「水口米」能吸引更多物種前來。

香港觀鳥會

https://www.hkbws.org.hk

梁俊棋, 部分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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