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為北極圈奏一首輓歌?
一隻瘦骨嶙峋的北極熊,潦倒蒼茫的走在冰上,形容枯槁,生命蹣跚,比冬盡還要冬盡的殘生,畫面悲涼得叫全球心碎,同聲一哭。關注環保的有心人,第一時間想起地球暖化可能是罪魁,回不了頭的冰川崩壞,無端亂序的生態大變,尋食困難,棲息不易,叫肥肥白白的北極熊肥白不再。肅殺的北冰洋,末日的困獸獄,流露一種可憐的無告,一種無望的毀滅:山無稜,江水為竭,活得淒絕。
來生不做挪威Svalbard(斯瓦爾巴羣島)的北極熊。
一首《Elegy for the Arctic》終於在北極圈嘹亮響起,世界著名的意大利鋼琴家Ludovico Einaudi,為薰染悲劇色彩的北極圈,作了一首輓歌,出於藝術家的感知,對頹敗冰川的孤高岸然被迫凋零,寒傲如山被迫頹散,發出哀音。冰川沉默的消逝不再無聲。
樂曲作好他不在別處進行首次彈奏,特別選了在挪威Svalbard的北冰洋之上。背景是巍峨肅穆的雪山,蒼白英偉,浩瀚聳拔,沒有邊際的白,沒有盡頭的固執,滲雜毫無懼色的藍,透露毫無悔意的硬朗,如另一種湛藍的山水畫, 另一番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奇冰詭川,斑駁崢嶸,灰藍濃淡之間,泛舟冰海之上,是一台宏偉的鋼琴,坐落一片由300塊白色三角木建構成的巨形人工冰塊上(an artificial iceberg made from more than 300 triangles of wood),Ludovico Einaudi就坐在冰上琴前,蒼天茫海之間,彈奏給北極圈的哀歌。
如非地球暖化令冰海大規模融化,鋼琴所在的海根本還是無垠的冰,根本不可能踏足的Wahlenbergbreen冰川。
有一種美麗,有靈氣,有清氣,不沾人間煙火:融雪的瀝瀝碎聲,不絕於耳,冰浪在海上游移,微微互擊,似在為冰川泊泊流血發出警告。那麼靜謐,那麼低訴,無聲有淚。鋼琴家奏出第一粒音之前,忽然一襲冰川的風掠過,「叢」一聲,大概又一嶺冰山雪崩,Ludovico Einaudi悸動了一下,呀了一聲,開始演奏。乾淨得明亮,細緻中清揚,簡潔的鋼音在讚嘆造物之瑰麗神奇,又哭泣人類戕害天然的可憐可悲。一曲行雲,音若流水,婉美清靈,幽縹淡宕,浪蕩壯闊雪山冰海之間,低迴滄桑寒傲凜然之中,頃聽,琴聲水聲風聲雪聲冰之聲,合奏,大珠小珠,音樂與天地悠悠……忽然,又一陣冰風強烈刮過,不遠處又座冰川像雙子塔般崩潰隕落,碎裂萬段,沒於冰海,是千萬年的歷史。樂曲臨終之前,一隻大鳥橫空飛過,叫聲裊裊,為輓歌平添凄冷;然後又一隻,孤鴻戛然,隱遠留聲,輓歌有情。孤雲,老冰,昏鷗,小琴,大海,鋼琴家,不是鬼斧的電影特技效果,不是尖端的電腦音響效果,渾然天成。細聽一切環境的細語:人世。
此情此境,想起一首《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興許沒有江楓漁火,一樣披一身愁緒無眠,身是客,乍聽琴聲普渡。
“What’s the use of a fine house if you haven’t got a tolerable planet to put it on?” 美國詩人哲學家梭羅說。人類不斷的發展,不斷的開發,苦了地球,污染了清淨無爭的壯麗,毀掉了生存的環環相扣,天地的生生不息。
絕美的詩意,美得令人無法呼吸,史詩式的平和呼喚,是Ludovico Einaudi和綠色和平的合作,和應全球八百萬人的呼聲,向世界呼籲救救北極圈,停止石油鑽探、毀滅性捕漁,關注地球暖化,保育冷艷寡言的冰川。
Ludovico Einaudi說”I could see the purity and fragility of this area with my own eyes and interpret a song I wrote to be played upon the best stage in the world”,話說在北冰洋的日出之中。「我們必須明白北極圈的重要性,停止破壞,好好保護」。
詩人E. E.Cummings寫過”I thank you God for this most amazing day, for the leaping greenly spirits of trees, and for the blue dream of sky and for everything which is natural, which is infinite”,包括冰川。
有些音樂家不離地,演奏不在清高堂皇的演奏廳,在優美的天地間,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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