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不讀書,大個就要耕田。」
「城市發展,還需要耕田?」
上述兩個有關農業的推論,全沒有科學根據,也是偽科學的一種。謬論令我們無知,遠離大自然。在資本主義的經濟機器下,我們從小接收上一代留下來沒有邏輯的推論,這些思想窒礙香港農業的持續發展。
兩位曾在歐洲換宿的年輕人,體會到本港缺乏農業知識,導致一代人在大自然迷失。有九十後本土農夫說,偽科學賊害泥土健康五十年,再不研究泥土,我們便救不了農業。
植根社會的偽科學,正是扼殺本土農業的主謀。
年輕人下田
以前的人說,辛勞耕作便有收成。廿六歲的大學生何敏芝每天下田耕作十二小時,一季收成一次,辛勞了五百多天,入不敷支。她的總結是「耕田不科學,不認識泥土,便談不上持續發展。」
一幅綠油油的農田,令何敏芝重新思考農業知識與耕作的關係。
「香港的農業很落後,這裏沒有農業技術研究,更遑論農業大學。」何敏芝大學畢業後到歐洲工作換宿,年半前回港機緣巧合下到訪粉嶺坪輋樂田園,決定與佃農婆婆一起耕作五萬呎的農地。
過去泥土經過超過半個世紀的農藥破壞,如今何敏芝堅持有機耕作,沒有農業知識,沒有泥土的研究,她說耕作如摸石過河,見步行步,這是年輕農夫的縮影。
高中喜歡讀化學,大學讀社工的何敏芝坦言,當初對農業一知半解,努力學習才知道不斷用NPK(氮磷鉀)補足泥土是錯誤的,因為泥土依賴額外的NPK,反而會破壞本身的生存循環關係。
「1850年農藥開始出現,1950年引入中國。農夫為了增加產量,大量使用農藥,卻不知道這些化學成分會破壞泥土,殺死微生物。以前更有廣告說,將農藥噴在小朋上友身上,可以百毒不侵,並帶來幸福。」
「偽科學」害死泥土,現在本土農夫希望能用「真科學」拯救泥土。
樂田園四周、近蓮塘口岸工地的農地,漸漸被破壞成棕地,耕地飽受威脅。耕田生活正在倒數,何敏芝依然每周六晚打理農地,學習有機耕種。「以前蔬菜是好靚,但不是正常西蘭花的樣子。以前收成不用一季,今日種番茄要整季時間。農作物要完美,要快速成長,是錯的觀念。人與植物一樣,唔開心是可以的,農作物也可以成長不一,野草和野鳥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我們要接受不完美。講到底,最後沒有收成,是泥土不健康。」
不要殺光細菌
本土積極有機耕作的農夫開始研究泥土,何敏芝是其中一人。退休校長Josephine數年前組成綠蔭家園,把外國獨立機構SFI (Soil Food Institute)有關泥土研究影片放上Facebook,幫農場做堆肥,也不時替何敏芝抽驗泥土做研究。
在顯微鏡下的泥土,可見到微生物的世界,何敏芝讚歎泥土充滿了生命力。「當我們以為泥土是一個空間,其實泥土是一個生命,化肥與除菌劑正破壞微生物的世界,五十年來不斷殺死有用的菌。」
上一輩農夫講經驗,沒有農業理論作支持,農業界出現嚴重斷層。「婆婆經常說:『菜醜樣是賣不出的』,見到野草會不順眼,我以前也怕害蟲食農作物,現在不會了。」何敏芝坦言,年長一輩有心學習有機耕種,但始終很難接受「投入多收成少」的結果,很難接受要回到沒有農藥的世代。
農作物遲緩的成長速度,不足以維持生計,有時令何敏芝感到沮喪。腳踏農地,叫她正視泥土的歷史。「泥土經過四、五十年代的破壞,並不是一時三刻可以改變。耕田之後發現有很多科學原理,泥土像世界,細菌像人類,他們有互相生存的法則。」
「九十後」何敏芝對泥土的知識如數家珍,在只佔總勞動人口0.12%的本土農業,她幹的是一場「真科學」革命。
德國給我們的啟示
「八十後」張定明去年去德國換宿一年,四處耕作,協助宿主養蜜蜂,他發現德國非常重視大自然教育,大學高材生下田耕作受人尊重,與香港功利主義迥然不同。
「德國重視大自然的教育,小學有環境科學,教育人類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不只是獲取,還要去投放大自然,德國的大學生對大自然有多一份思考,並不只是向錢看。」張定明在當地認識廿四歲的柏林自由大學的男生,從他身上學會養蜜蜂的知識,到郊區寄宿,教宿主蜂屋,做流動教室,教導市民全球蜜蜂如何減少,如何影響大自然。
「德國人重視科學,知道蜜蜂就是地球的關鍵。關愛源於知識,他們意識到蜜蜂在減少,市民才會珍惜。」
本港蔬菜自給率由1997年的13.9%,降至不足2%。張定明慨嘆,香港的自給率數字換轉在外國是不能想像的,一個城市自給自足是一種基本的安全網,但香港一直灌輸「不需要農業」的思想,更糟的是當談及「發展」,少不免有很多謬論,例如:「城市發展,難道還要耕田嗎?」
「城市發展,人口上升,不就更應該要有足夠的安全食材嗎?」這是年輕人留下耕田足迹後的大哉問。
(部分圖片:法新社、網絡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