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的,那虎標膏藥的味道,很經常就代表了中國人。」——王浩然
藝術是一種語言,一種彌補日常語言缺失的語言。語言有何用呢?除了溝通,最重要的功能,可能就是用來留下歷史。無論是個人還是集體的歷史,無論是用來作自我的追溯還是集體的記憶。唸研究心理學出身的藝術家王浩然,在十多年前回到了香港,這個父母出身之地。在這裏,他用作品記錄了他個人流浪的記憶,那當然關於他的個人經驗,但同時也是一個關於那個國際化的香港的記憶。
失落語言
王浩然談到語言。「現在回想,如果我的父母與我在家裏會使用廣東話,我想會比較好。但我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生於美國伊利諾州一個小鎮,父母都是香港來的移民。「那裏只有五個華人,」他說,「全部都是我家的人。」
廣東話使用人口很快就出現變化,因為王浩然的父母,決定了家裏完全用英語溝通。複雜的家庭背景,讓他的父母移居美國時就抱着不再回來的心態,要融入美國,他們希望下一代完全使用英語。「他們的想法是,孩子應該完全使用英語,才能融入當地的環境。現在我當然不是這樣想的,我有朋友的孩子可以同時流利地使用多種語言。」
王浩然理解他的父母,語言──這裏說的是更廣義的思考使用的工具──決定了人的想法,同時,語言卻又可以調停個體的經驗,「呈現自我影像和叙事本質」,王浩然這樣說。而明顯地,他在成長的過程中,慢慢拾起了與父母不同的語言。
國際化的香港藝術家
王浩然這種「香港」藝術家,似乎愈來愈罕見了。國際化的,流動的,身份曖昧的。那天他坐在西營盤的咖啡店外,亂髮配上深啡的絨布西裝,肩膀布料的磨損,與他那沉重的背包似乎有明顯的關係。「我都是在洛衫磯與香港兩邊走,明天我又要飛走了。」他說,逾六呎身高的他穿上一條近年罕見的喇叭牛仔褲,整體感覺像是一個學者與八十年代時尚青年的混合體。造型與氣質卻是實在的,那些穿搭感覺上是經過仔細配搭的。
這一種人,在香港有很長的時間,被視為這裏的一分子。我們會想像他開口會說英語,有名牌大學的學位,愛在中上環一帶出沒,「番書仔」,我們會這樣形容這一撮人。王浩然在史丹福大學畢業,唸的專業是研究心理學。後來,他轉向藝術發展,又在耶魯大學修讀了一個MFA學位。「一開始選擇研究心理學,是因為希望了解人類的情感,但我漸漸發現心理學有其科學上的局限性,而我開始對研究範圍外的事物有興趣,那是主觀的,情感上的事情。」
中國虎的味道
王浩然的藝術創作以裝置、錄像及雕塑為主。其創作其實出現的元素經常出自香港,但那身份認同卻異於近年湧現的香港本土藝術家所呈現的。王浩然那種香港身份是若有若無的,有時甚至呈現出一個符號化的舊香港。例如他曾為Art Basel設計出的武當酒吧,就是一例,那氛圍就像處於蘇絲黃的世界。
而他已回流了香港接近十二年了,他當然可以被歸類為香港藝術家,但如果「香港藝術家」當中仍有細類,他極可能會被歸作「國際藝壇眼中的香港藝術家」。
最近他的展覽《縱虎歸山》,靈感來自虎豹別墅,那所曾經是圖騰式存在的異色建築。「我七歲與十多歲時曾經造訪過香港,直到十二年前,本來打算是來港旅遊,但卻一再延期,最終長住下來了。」回到父母的家鄉,他被這裏混亂的環境所吸引,就長住下來,然而他仍是遊走西方世界與香港的人,也許他看香港的方式,與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不一樣,但他對符號的挪用,卻展示出對香港的另一種理解。「我在七歲來港時,就曾經去過虎豹別墅。現在那裏卻只剩下幾塊碎片。那老虎像代表什麼呢?那是複雜的,在美國的時候,曾經那虎標膏藥的味道,就代表了中國人。然而那老虎的庭園,卻已消失。」
老虎可以象徵一種威脅,然而當那老虎不再實體存在,變得形而上的老虎,那「縱虎歸山」又代表了什麼?在香港,也許王浩然這樣身份來歷的藝術家,可以提供後殖民時代香港的不同解讀。
《縱虎歸山》
日期:即日至4月29日
地點:chi art space(香港中環皇后大道中18號新世界大廈2期8樓)
票價:免費
查詢:www.k11artfnoudation.org
PROFILE
王浩然,1980年生於伊利諾伊州芝加哥市,早年就讀心理研究學(2003年於斯坦福大學獲得碩士學位),後於三藩市開始創作和展示作品,同期執行幼兒心理實驗。2005年他於耶魯大學獲得藝術碩士學位。創作以實驗方法論為基礎,透過裝置、影像和雕塑等作品探索各類主題,以及自身與環境間的複雜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