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柔制剛

近年流行的「如果你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了。」這句話，老是讓我想起廿年前的一幕，而我，就是那個「別人」。

當年爸爸患上肺氣腫，由於日漸康復，故從聯合醫院轉送到靈實醫院療養，而我家正是位於靈實醫院附近。

在醫院期間，爸爸都在學習一些簡單的呼吸法和物理治療。有天他說有位駐院社工捉住他的手，告訴他耶穌基督是如何愛世人的，爸爸覺得被一位陌生女士捉住自己的手，感覺很尷尬，面也紅了，於是跟社工說自己是信佛的。事後媽媽揶揄他說：「你信佛？我從未見過你上香啊！這叫臨急抱佛腳吧！」

過了一些日子，見爸爸的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差，於是我跟護士提出想約見主診醫生，但總是得不到回覆，我們一家都心急如焚。

一天下午，醫院突然來電，說爸爸情況欠佳，需要盡快插喉。此時我真是怒火中燒，爸爸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看着他受苦，簡直心如刀割。我一股腦兒衝去醫院，明明穿平底鞋的我，在𨋢口還重重摔了一交，甫見到護士長陪同的主診醫生，我立即破口大罵：「我三番四次約你見面，你就是不回應，連我們也看得出病人情況日差，你則放着不管，明明有時間治療，最終卻拖到要插喉……」

不要說插喉的過程有多痛苦，插喉後也不輕易取下，十日至半個月甚至更久。不單不能說話、進食，根本是動彈不得，試想你的口至到肺橫空插着一條粗喉，感覺是否比死更難受。

我不知自己罵了醫生多久，我只知道這是我人生中最憤怒的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這樣對待一個陌生人，當我在罵他時，我相信自己滿眼都是怒火，整塊面發燙脹紅，在我罵完後，才看到護士長滿面委屈，而醫生卻平靜自若地看着我，我登時像醒了過來，他的平靜，讓我意識到自己發瘋似的，正正就是現今潮語，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我了。

這件事也讓我學懂，以柔制剛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