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咖啡館街角相鄰，只相隔兩條馬路的大茅舍藝術學院（Académie de la Grande Chaumière）是二十世紀初蒙帕納斯最著名的藝術學校，胡安．米羅、亞歷山大．考爾德和趙無極等外地畫家也在這裏學過藝。在傍晚時分經過，本來只想看看學院門口就罷，但在學院旁邊一間散發着霓虹光神秘異彩的店舖卻像在向我招手。
這間舖頭是什麼來頭，在門外一時三刻看不穿，僅僅窺探到有一條通往地庫的旋轉樓梯；但當我拾級而下，落到地庫，環顧四周，便頓時明白：這是一間二手書店。
書店的店名是A Balzac A Rodin，取自法國文豪巴爾札克及雕塑家羅丹。看着書櫃上一本本的畫冊、精裝書、圖書古籍，又正好奇那些畫框內的舊海報所謂何事，竟與書店父子東主Florian de Vaulchier和Felix de Vaulchier攀談起來，而傾談的內容，恰好可為「重返蒙帕納斯」這章作結。
藏書太多而開書店
A Balzac A Rodin，是一間因為「書太多」而開的二手書店。
年屆七旬，留着一把灰白鬍鬚的Florian憶述書店的創立源起：他曾在法國美術學院（École des Beaux-Arts）任教建築，同時也喜好收藏與藝術相關書籍，去到一九九一年，看見堆積如山的舊書，加上其時二手書市仍然蓬勃，就把心一橫，租了個小舖位，開書店。那時候，店還在地面，沒擴充到地庫。「一開始，完全沒有按字母排序。如果你來到，會見到很多幢書疊在一起。場面很瘋狂。」Florian語畢，又以身體展示，在當時的舖位幾乎沒什麼空間可以走動，「就是不夠體面。」兒子Felix怕Florian重法式口音的英語難明，不時會充當翻譯，補充資訊。
店面雖小，生意卻愈做愈好，舖位也慢慢延伸至地庫；很多愛書的評論人、教授、藝術家也會找他買書。Florian還記得舊時舊書市場的盛況，人人買書賣書，二手書店到處皆是，總能尋到寶物：「你可以找到以低價購入一些好書」，然後可以高價賣出圖利。Florian更曾特意越洋過海，到紐約的獨立書店Strand，趁其減價促銷，買一大批書，放入一個「大美國袋子」裏，回到法國放售。
Florian指，過去經常可以用平價買到高質素的書本，是因為出版商慣了過度印刷，過多的便會流出二手市場。但明顯，二〇二〇年，書市好景不再，A Balzac A Rodin也要轉型。
讀書風潮倒退
「現在有些人已經討厭書了，幾年前還會有客人來求索畢卡索的書，今日已再無一般的書本愛好者，只有收藏家。」Florian深明互聯網帶來的資訊發達與便利，但感嘆是在所難免的。「我喜歡書，但如今有點不一樣，我喜歡書的原始感。」
相信很多對紙本印刷品有收藏欲的人，也會同意Florian的話。現時，書店集中買賣的，是一些具備升值潛力，與建築和藝術相關的書本，舊照片，以及舊展覽的海報和文件。Florian解釋，人們之所以對舊海報文件有興趣，不是因為他們想要其文字資訊，而是其圖像和歷史價值。
見老父年事已高，Felix也全心協助經營書店。一方面，跟上時代，在網上平台出售舊印刷品。另一方面，也在書店騰出一個藝文空間，不時放映獨立電影。
士紳化帶來改變
一九九一年開店至今，Florian和Felix兩父子在A Balzac A Rodin，在蒙帕納斯現場，目擊這區近三十年來的轉變。Felix觀察，以前很多藝術家會來巴黎，尤其是蒙帕納斯，發展事業，而不少真的成功。可是，隨着士紳化加劇，這裏藝術家愈來愈少，遊客和富人成了大多數。
父親也認同兒子，並說：書店作為一門生意也完了，自己當過教師，雖然退休了，但有相當積蓄，才能夠撐住租金。「現在不可能賺到錢，應付租金。但我們需要有希望，不可能不抱希望。」這是樂觀？「不，這是現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