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Freaks & Geeks》若你喜歡怪人，其實我很美？

「他們不是建制的異類明星，而只是一群敢於去愛的孩子。他們頑拙又自命不凡，都只聽命於自己的心靈⋯⋯」—《Freaks & Geeks》作者Peter Chung

若你喜歡怪人，其實我很美。

「怪獸之母」Lady Gaga最近出新碟並接受訪問，重申勇於做自己是她不二的人生態度，「要用自己方法閃耀，不要畏懼別人的眼光！」Gaga更誇下海口：這一生都未懷疑過自己，擲地有回音。

眼前的一本黑皮書（整個封面、封底一隻字都欠奉），打開內頁見到書名細字《Freaks & Geeks》，我笑了；接着一頁又是細字溫提：wondrous stories as told by the tender souls（溫柔靈魂講述的奇妙故事）。黑皮書洋溢黑色幽默，意喻你想窺探社會裏面隱藏的異類？就像在黑色裏面找尋色彩（黑色從來不是三原色之一）。

從來未聽過人用「溫柔靈魂」來形容怪胎的樣式，但每個人都可以溫柔啊。

《Freaks & Geeks》是一本切切實實的黑皮書，切切實實的中英雙語記錄十位生活在香港、被外界認為是「怪胎」的異類。

《Freaks & Geeks》的作者Peter Chung，在藝術圈打滾，眼見香港一小撮敢於傳統主流活出自我的怪胎們（Freaks & Geeks），決定為他們立傳，希望可以勉勵大家漠視別人的目光，好好活一場。

西方的馬戲團，最早叫做「怪胎秀」或「畸形騷」（Freak Show），有博物館甚至找世界各地的殘缺人士到路邊巡演，演變成依附馬戲團、嘉年華遊藝團的獵奇表演，把別人的歡樂建築在他們的痛苦上。直至一九八四年，最後一批於紐約的怪胎秀，在被一名女性抗議為是不尊重殘疾人的行為後，就正式消失。

這本中英對照的訪談錄不為展示，不為標籤，單純記錄十位生活在香港、被外界認為是「怪胎」的異類，包括推崇繩縛、SM性虐的港女緒本子（Subay Kinbaku)、香港毛澤東思想學會會長林敏捷、變裝皇后Coco Pop 、「一嚿水」陀地名妓Bobo等等，獵奇之外更重要是認真的呈現他們內心世界，讓他們平心靜氣、溫柔地分享他們浪蕩人生的重口味之旅。

「享受生命中怡情悅性的禁忌，埋頭於盡己盡性的苦學修煉，縱使受到虛假覺悟的迷惑卻反躬自省，偶然變好。」書中有這麼一句。

港女緒本子（Subay Kinbaku) 是本地緊縛師，她堅信緊縛不只是SM把戲，更能療癒人心，更籌辦了首屆香港緊縛節。

作者以第三身的觀察者心態嘗試理解每位非常人物，由選角、約訪、交流、撰寫，像一趟旅程，拋下讓他們（包括作者）自省的問題，再詳盡記下他們的答案、回話的口吻與態度，希望讓人物無添加地立現於讀者面前。

出書姿態也貫徹小眾路線，只出版了二百本，如果你用獵奇的心態去發掘，這書會給你獵奇的回饋。重口味細節例如「臭」名遠播的一樓一鳳Bobo闡釋她為了宣傳，何以學「大蟒蛇美人」李珊珊到金魚街買條蛇來影相？又俾錢棺材舖借棺材來影豔照？或者愛新覺羅．州棠仍堅持著古裝衫留辮子延續清朝帝王血脈的理由，會感動你用身體來彰顯文化和尋根的浪漫；又或者暗黑音樂界推為達人的DJ Enso何以一直搞千奇百怪的小眾音樂派對？推崇人人都有的禪之圓相（enso）；在城市論壇自稱為三藩市福清幫第二把交椅的怪人「龍心」，成為香港戇鳩YouTuber的始祖，他的一步一腳印如何走來？

這些種種，對於普通人只是茶餘飯後的花生話題，不值得記在心。但作者卻無聊事認真做，文字以既地道又流麗的廣東話問答形式，配以嚴謹的英文翻譯，務求突破語言界限，讓這些小人物之中的怪胎多面和內心一隅，可以讓千里之外的人用心理解，這種尊重我非常尊重。

Peter 說，他這一代生於盛世之後，充滿對將至之禍的憂慮，「唯願心灰消沉的人能受本書的角色所激勵，他們代表復興與曙光。正如你，正如我們一起。」

Peter Chung是一位九十後的藝術工作者，曾在畫廊工作，現轉職藝術雜誌社。愛文字，相信藝術，愛發掘生活中的不平凡。

透過Peter的訪問，你會知道有經歷的香港毛澤東思想學會會長林敏捷，何以成為「毛粉」。

深入文字，我彷彿用了那些被訪者的眼看世情，嘗試明白更多別人的心思，我覺得世界變遼闊了。當中也引起了我對世界的發問：究竟誰來判斷主流與非主流？正常與怪胎？標籤是誰為世人貼上？

我見過無數所謂身體健全的人，其實內心世界支離破碎。

尤其是在廿一世紀網絡年代，人人都可以匿名發言，容易遺忘同理心。記得台灣年輕網紅鍾明軒就形容過被網絡欺凌的感受：「每句都是針，一根兩根還不打緊，成千上萬時真的可以把一個人活生生刺穿。」

很久未看過一本讓人看得暢快淋漓的人物訪問集，這書之所以珍貴，在於它的真摰，無論作者與被訪者，提供我們重新看世界、人類的方法與角度。他們都用自己的方法閃耀，無論那光線是明是暗、欲蓋彌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