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終之際,我們總會回顧過去一年發生的大小事。2020年,因為一場疫症,世界彷彿停頓了一整年,死寂蕭條。本地藝術家勞麗麗就以《寂靜春天來臨前》為題,創作多媒體錄像展覽,回顧農耕組織「生活館」的十年。展覽錄像的開首有段讀白,是麗麗引述她農務師父的一句話:「十年不值一提。」生活館因着「反高鐵護菜園」社會運動而成立,十年過去,麗麗不談宏願或收成,展覽題目化用海洋生物學家Rachel Carson的著作《寂靜的春天》,原是談論物種生命的聲音消失,麗麗則認為,我們還是要回歸到人類溝通的寂靜上。
展覽影像有麗麗十年來的農務記錄,拍攝角度大多為低角度,除了是對土地的細微清晰記錄,也是耕田俯身的姿態,同時捕捉了好多下田時的手勢,可以說是個人對耕田勞動的見證。談到農業拍攝,少不了是田野風光,蟲鳴鳥叫,作物豐收,但這次回顧創作中,一直穿插了麗麗與生活館農耕者的對話,既是理性的審視,亦不窒礙感性的發表,從不同對話中揭露每個人的情緒,或唏噓,或猶豫。
上街與下田之間的位置猶豫
麗麗逐一找來生活館的農夫作對話,有的說話緩慢,有的語氣咄咄逼人,有的常愛重複嘮叨,不同聲音互相交錯,聽來毫不寂靜。當中有創立成員,也有近年加入的新農夫,麗麗笑言,平時下田都不會認真坐下來談這些,透過這次作品去重新溝通,彷彿認識到對方的另一面,或者是釐清誤解,「我們每個人都有經歷的階段,像新成員有的猶豫,我們都曾有過。這些問題未必能解決到,也不會一下子解決到,但豐富了我了解每一個人。」
源於保衛菜園村而成立的生活館,他們相信耕田是種「慢抗爭」。「例如對社會運動的參與,會否認為耕田是種慢抗爭等等,這種位置的猶豫,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只不過是哪個階段。」對話後段逐漸出現爭執,例如對下田是抗爭的理解,繼而畫面轉入農夫燒廢竹的影像,紅紅火光釋出濃煙,漫天煙霧裏閃過城巿的街道輪廓。「在2014年已經有個問題:我哋要喺出面定喺田裏面?」麗麗說,火花可以有不同寓意,「煙的形象可以連繫到催淚彈,但在田裏可以很純粹是處理舊竹,或者回到原始的狀態,對於火的着迷,像原始人對火的凝視。那段之前是開始爭執的,如談到我們討厭的人、怨氣、互相之間的異議,拉扯爭執。」她坦言,團體合作是不能沒有個人意識,也有人指出生活館成員並非完全志同道合,「那些爭執都是需要面對,不能是輸打贏要。不是和諧自然、有機菜好開心,我不喜歡只給這一面給人看,我又不是要強調農夫如何辛勞之類,這些講出來會有共鳴的,但最難搞的衝突是回歸到人身上。」
拒絕溝通的寂靜
「生態是重要的,農業發展也重要,但生活館去唔到嗰個位。我想用創作去處理的始終是溝通的問題。」她指,所謂寂靜的春天,如沒有雀仔聲是「好大鑊」,但何以談了數十年的生態危機問題,仍未見轉變,「當然係因為人。我反而想面對人的矛盾和爭拗。生態現況問題都是因為人和人之間的私欲。如果好簡單做說教式作品,講生態滅亡,不夠震撼人,不夠說服力。如果你不是真心認同,是不會由心去改變你的行為。為何不特別講何謂有機,或者農業有什麼危機,我覺得調返轉,輪不到我們來講,生活館要談論這麼大的議題是很無力的。反而在這種小團體都看到empowerment,拉扯等等,似乎可以將這些東西帶得更遠。」
寂靜的春天,也是聽不見人的聲音,「我們不理會一些人的聲音都可以是寂靜。拒絕溝通或者懶於溝通,都是在製造寂靜。」麗麗說,生活館耕種十年過後,談不來香港農業,亦無成功例子,但回歸最基本的是,人如何認識自己,並且如何改變,麗麗表示:「展覽名稱取自《寂靜的春天》一書,好似悲觀地認為地獄來臨,但我覺得地獄或天堂都不會來臨,而無論如何你都要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