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歷來最吃力的一次拍攝。
一個月內連續出動了十四天,走遍香港那些我從未到過的角落。新田和河上鄉,這陌生的名字,是記憶中曾經搭車路過,但「將軍澳工業區」這個地名應該只是用來填補地圖空出來的一串字。至於鄰近沙頭角的南涌、尖鼻咀和濕地公園之間的無人地帶,更是把我帶進迷離境界,彷彿隨時要跟《聊齋志異》的聶小倩打個招呼。
《明周》策劃這個專輯,實際上賜給了我藉口去追尋意想不到的接觸。十二位受訪者都有一個共通點:他們有一雙手去為自己創造命運。他們的身體語言比說話更響亮,高呼自信和毅力,依靠骨氣,不談財氣。他們把生命應用在實質生產上,享受自己親手觸摸到的成果。
人生的成就不再局限於銀行戶口裏的零頭數目字。
況且,不論我們留下多少財富給下一代,他們總是嫌少。但一些人生智慧與實踐示範,便足以保佑他們闖天下,締造「美麗新世界」。
信哥曾對我說:「買唔起樓,唔等於做錯事。」這十二位受訪者不單活出金錢以外的人生魅力,亦見證了生命中多元化的自由空間,命運在我手!他們都是平民百姓,了解現實,明白到驚濤駭浪是人生路途必經之處。他們只得兩項選擇:停下來,還是繼續上前?
往前跑可能令自己戰死沙場,但停下來卻是無盡的囚困,最終只得無奈地把自己的人生故事劃上句號。
十二位受訪者選擇繼續向前,編織一個關於自己的故事。我相信每個人都是一個故事中的主角。生命的意義不在乎我們能否活到一百二十歲,而是主角的使命和目標怎麼樣配合情節發展,逆水行舟更成為令人鼓舞的片段。
不論故事結局是喜還是悲,它已經是一個傳奇。
雖然我在港大經濟系教書只有20年多,但經濟學家的思考方法已成直覺。我的經濟分析是用來推斷人類行為因應情況變化而產生的改變。市場交易只是人類部分的行為,不是全部。而爭取最高財富又只是一項用來推測投資行為的假設動機,絕非人生目的。
但我的人生哲學卻深受經濟分析感染。後者往往從一些非現實的假設着手,作為理論的起步點,用以解釋現實人類行為的改變。而我追求的人生態度也是加入了一些(未經證實過的)理想主義。這個觀點完全融入在我的攝影理念。
在學術研究裏,「個人」只是一個概念,而「行為」又只是一堆統計數據。在經濟理論裏,你無法接觸到真人。但如果你不關心他人,又為何熱中解釋人類行為呢?我的溫情攝影某程度上是替自己解決這個心理矛盾。
我選擇跑出去,接觸活在現實世界的陌生人,捕捉這些勞動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