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發生戰爭,但他們遇到的人,都像戰爭時期的人們,兩眼恐慌,面色蠟白,各種謠言,路邊市集全堆着那種粉紅、朱紅、濁霧白,大大小小的老撾石,像是工地或築壩的整船、整卡車傾倒的鵝卵石,不要錢似的。
但其實若幸運拿起一枚質地上好的,其實這種南方之南的,據說整片百里的山頭全是裸礦,幾代挖不完的老撾石,完全不輸壽山的善伯、高山、坑頭、甚至芙蓉、杜陵。可以說是一種新物種要亡滅另一種老物種,完美到可怕的局面。
開始他還聽到一些傳言,說一些囤收老撾石的石商,幾個月後發現這種石頭會褪色,那些妍麗的浪滾桃花、朝霞之色,會褪去變成暗沉的灰色,另有說石頭內部會炸裂,因為石質的躁性終和壽山石的水靈無法相比,但很快這種簡直像從外星移民的大量廉價美石,便被區隔出「不會褪色,不會裂」的礦種。
北部黃或老撾水坑,完美到老大壽山石都跪下了,更別講前些年貼附着壽山,但質地顏色終究差一截而炒作的昌化黃石、巴林凍石,可說是一夕死滅。之後又有消息,中國保利集團和寮國政府簽下合約,從此接管全部的老撾礦坑。
但雕刻師再遇到那女人時,其實這些像科博館可觸碰式熒幕,可以用手指滑動讓「地球如何形成最初生命」的火山爆發、閃電、濃霧、沼氣……快速劃去,那一瞬間,她就是將絕美這件事的「否定時間感」的神秘,再次降臨。﹙我非常愛聽雕刻師,痛苦的描述女人的絕美的這件事。﹚
人類發明電影之後,一百多年來,屈指可數,曾用這種再現幻術,呈現過那兩三個真正達到大腦中光爆的美人:譬如奧黛麗赫本,或就是曾在阿莫多瓦《我的母親》出現過很短暫的小潘潘,或是齊士勞斯基《白色》裏,如含苞蓓蕾的那女孩。很抱歉,這得罪人,但其餘的,真都是明星,人類中的美女,但非女神。在電影發明之前,也是屈指可數,那十件以內的觀音塑像。但很怪,有一時期文人對壽山石的顛倒迷離描述,庶可近乎。
譬如陳子奮形容善伯洞石:「紅如桃花,黃如蜜蠟,灰如秋梨,白如水晶,赤如雞冠,紫如茄皮。」
他們描述紅善伯洞之色,有朱砂紅、暗紅、鯉紅,豔麗者如紅蠟燭,質溫柔、凝膩、微透明,有光澤。
描述紅芙蓉石,說濃豔如丹,現水痕與黃筋,嬌豔作態,光彩四射。有蠟燭紅芙蓉石,色豔紅,質細潤如蠟燭初燃,光澤煥發,嬌豔鮮美。有醉紅芙蓉石,色淡粉紅或肉紅,如貴妃醉酒,白裏透紅。春光溢射,美豔奪目。
描述黃芙蓉石,亦稱醉芙蓉,濃淡深淺,有枇杷黃、桂花黃、米黃、牙黃、栗黃,所謂「橘柚玲瓏映夕陽」。白芙蓉,質溫雅柔嫩,有豬油白、白玉白、羊脂白、瓷白、藕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