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許鞍華拍一套紀錄片 文念中:艱難時 繼續在崗位中做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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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許鞍華拍一套紀錄片 文念中:艱難時 繼續在崗位中做好自己

05.11.2020
劉玉梅、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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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間,我們常在電影頒獎禮上,聽見文念中的名字,他曾四度獲頒金像獎最佳美術指導及服裝造型設計獎。他的作品包括《心動》、《聽風者》、《伊沙貝拉》、《志明與春嬌》等。

今年,他多了一個新身份—成為導演。他為工作拍檔與好友,剛在威尼斯影展獲頒終身成就獎的許鞍華,拍了一套紀錄片《好好拍電影》(Keep Rolling)。他說其實同時在說一個香港故事,因為許鞍華本身很能代表一種香港精神:「遇上困難時,只要好好地忠於你要做的事,俾心機做,不要考慮這麼多外在因素,總會有人欣賞你。」

做導演於文念中是新的挑戰,但做了美指二十多年,他還是謙虛地說覺得每部戲都總會帶點遺憾,仍在邊學邊做。
做導演於文念中是新的挑戰,但做了美指二十多年,他還是謙虛地說覺得每部戲都總會帶點遺憾,仍在邊學邊做。

為何沒人拍許鞍華?

訪問早到了,甫進去看見文念中正一臉認真,親力親為地與工作人員計劃首映禮座位的安排。於是記者先到另一房間安排拍攝,沒多久穿着天藍棉質T恤、黑褲、一臉溫和的他進了來,看見我們還在預備,就主動跟記者攀談起來。定眼細看,一身舒適打扮背後藏着細節,褲管下配襯着粉紅色襪子。當了美術及服裝指導快三十年,穿戴自有一番巧思。

這次初執導演筒,文念中卻說:「不想太有一種美術指導拍的戲就該如何的感覺,希望能把這感覺甩了。我會避開很多刻意在畫面上的處理,不想拍很多構圖很美的空鏡。」事實紀錄片感覺平實,影片由許鞍華走過紅地毯步向閃耀舞台,然後走進滿佈泥濘的《明月幾時有》新界片場,再不疾不徐地把許鞍華的人生,及電影生涯說出來。

文念中指紀錄片並非回顧許鞍華的創作歷程,只是想簡單訴說她的個人故事。
文念中指紀錄片並非回顧許鞍華的創作歷程,只是想簡單訴說她的個人故事。

跟文念中談到拍攝源起,原來是因着在《明月幾時有》擔任美指時,助手的一個提問。助手跟他談起,杜琪峯的紀錄片《無涯:杜琪峯的電影世界》。他們想到為何香港電影人的紀錄片這麼少,也想起華人地區其實不乏電影人的紀錄片,如台灣有侯孝賢和李屏賓的,中國大陸有賈樟柯和張藝謀的。但有關香港導演的紀錄片好像只有杜琪峯。許鞍華自八十年代新浪潮崛起,此後一直在商業電影狹縫中,拍攝充滿人文關懷的非主流電影,對香港電影業貢獻斐然,助手詰問:為何沒有人拍許鞍華的紀綠片呢?

文念中轉念一想,覺得自己與她相識十多年,是相熟的朋友,亦了解她的脾性與生活,而且那段拍攝時間,就待在她身邊,忽爾覺得自己是很適合做這事的人選,當晚便發短訊問她,對方爽快一口答應,唯另加一句:會有人看嗎?

文念中的另外兩位主要拍檔是女生,他笑言其中的好處,包括更容易捕捉到許鞍華少女心的一面。
文念中的另外兩位主要拍檔是女生,他笑言其中的好處,包括更容易捕捉到許鞍華少女心的一面。

與許鞍華結緣

原來文念中早於學生時期,已很欣賞許鞍華,到戲院看《投奔怒海》一看難忘。戲中劉德華想逃離越南,奔向自由,卻不得要領。他說:「沒想到原來真的走不了,生命如此就沒了,而且他是中很多槍的,那個畫面的震撼力很厲害。」當時他也有親戚在大陸坐船偷渡來,難民問題就在身邊圍繞着。「由那時開始很喜歡許導演的戲,因為覺得她很關心社會議題。」

在大學修讀設計的文念中,同時選修電影欣賞課,許鞍華曾到來分享。下課時,他把握機會向她遞上紙條,希望得到工作機會。最後輾轉十年,他們在《男人四十》再遇,他笑言當年應該有很多人遞紙條,她都不記得了。但他們在拍畢電影後,就成為了好朋友,閒時會約飲茶看電影。問他再遇她,會有不一樣的感覺嗎?「她真人與平時在教師枱上,或在娛樂版報紙見到的她都是一樣的,都是不修飾、好直接的。」

紀錄片穿插大導演背後,真性情的一面。在片場工作遇有拍攝不稱心時,許鞍華會軒然大怒,罵了起來。但率直的她,發脾氣過後總是後悔,翌日就買來早餐跟人賠不是。拍攝過後,讓文念中對她印象產生最大的分別,是她比他想像中更少女心,拍攝時會談起自己也想整容。另外,也有拍下她的「論盡」,拍下與母親共處時的「蝦碌」事。許鞍華早前在電影首映禮表示:「最近在威尼斯得到終身成就獎,又有紀錄片,一直都好怕上『神枱』,但看完這套紀錄片可能由神枱碌下來。」

許鞍華工作起來就十分投入,亦重視演員,現場若出現影響演員發揮的情況,就有機會動怒。
許鞍華工作起來就十分投入,亦重視演員,現場若出現影響演員發揮的情況,就有機會動怒。

最叫文念中欣賞許鞍華的,是她做事的投入。《黃金時代》的拍攝,令他們一起生活了半年,「她比我們每個人都有衝勁,例如每次看景,她一定比我們走得快,也永遠是最早到。」她令人欽佩的,還有對拍電影信念的堅持與執着,在香港電影最蓬勃的其中十多年間,卻是她低潮時期,皆因她還是希望在主流以外,多拍些自己關心的人和事。竭力堅守個人的信念,最終時間還是會證明一切。

由美指到導演

文念中其實對工作也有一份執着,他說這是跟着張叔平做王家衛電影時啟發他的,「你會知道有些事你說了要求,但不執着,中途已妥協,可能就得不到。但如果你堅持非要得到不可,結果你就真的會得到。若太容易妥協,很多事非必去到某個level。」這一直影響他之後工作的態度。

他也有段時間碰上工作的樽頸位,有一、兩年緊接都是做商業犯罪片,持續做着相似工作,又要突出自己風格不容易。在堅持下工作愈見穩步上揚,繼後一連在《黃金時代》及《無雙》膺金像獎最佳服裝造型設計,亦憑《明月幾時有》獲得金像獎最佳美術指導。

對工作的執着也延續到拍紀錄片,「這不是很大的製作,也有要面對的限制,例如人手或資源上,要懂如何平衡得到的資源,及想達到的目的。」紀錄片其實主要是三人小組「一腳踢」的作品,除了文念中,還有向他提問的助手,及《明月幾時有》劇組另一位同事,攝影、收音、打燈或安排整個拍攝都是他們一手包辦。後期製作過程也不容易,他們所訪問的嘉賓及許鞍華出席的活動,加上來有三十多次講話內容,話語化成了四十幾萬字的文字。看了紀錄片不無欣賞處理之用心,順着時序介紹許鞍華的作品,伴以不同受訪者一句接一句的說話。

文念中認為拍攝最大的困難,是如何拿捏作為導演與朋友的界線。
文念中認為拍攝最大的困難,是如何拿捏作為導演與朋友的界線。

還想說香港的故事

他們手持字海,花了九個月逐步琢磨出來的紀錄片,其實不止在說許鞍華的故事。文念中說:「還是許導演和香港電影的故事,也是一個香港的故事。」從許鞍華由新浪潮到多年拍電影經歷的高低起伏,訴說她和香港電影的進程;也從她多年的作品,看香港的轉變。

香港電影近年似乎落入樽頸的位置,年產量都維持在半百左右。問文念中如何看香港電影現時的發展,他說:「我又不是看得這麼差。」他承認若以票房而言,好像真的在走低潮。不過,他觀察到近年也多了低成本、本土題材的製作,如《一念無明》、《淪落人》、《幻愛》。多了官方資助的平台,如首部劇情計劃,令新導演多了機會嘗試。他眼見電影業多了新勢力,因此更想以紀錄片留下紀錄,讓後來的人認識許鞍華是如何創作、生活。

再伸延看回香港,近年的風景一直在變改。文念中也有在影片中,側面刻劃着。即使不能避免,要回到內地宣傳電影,許鞍華還是有着她的堅持。印象最深是,她在片尾坦言決心在之後的日子繼續拍香港的故事,說道:「我覺得這裏是很有故事性的,有吸引力的,我會commit給這裏,替香港做一些事情。」文念中訪問最後一句,也說起在這個年代:「我們只能在自己的崗位做好自己。」就如許鞍華繼續keep rolling。

許鞍華和文念中共同出席《好好拍電影》的首映禮,兩人分享拍攝期間發生的難忘事。
許鞍華和文念中共同出席《好好拍電影》的首映禮,兩人分享拍攝期間發生的難忘事。

PROFILE

文念中,畢業後跟隨美術指導區丁平、張叔平等參與多部電影美術工作。一九九九年,憑《心動》首獲金像獎殊榮,此後再憑《黃金時代》、《明月幾時有》、《無雙》得獎。二〇〇二年起,他與許鞍華導演多次合作,近來為她拍了紀錄片《好好拍電影》。

劉玉梅、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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