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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福仁專欄:變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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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皇星回來,每次照鏡子,我就不禁要問,這好看的傢伙,真的是我麼?鼻子挺直了,下巴尖了,原來的單眼皮,變成雙眼皮。黑眼圈消失了。上一次像畢彼特,畢竟老餅,儘管他曾是我的偶像,這一次,我聽天皇星人的勸告,像那個演《穿逾黑洞的星星》的帥哥,嘩,不得了,我年輕了二十年,鏡子不會騙人的吧。我必須也穿著得像這些星星,穿上了就脫不下來的窄褲子,還要採購幾雙像一千〇一個笑話的尖鞋子。不過,我始終還有要改善的地方。一個虛心而又不願意落伍的人總有可以改善的空間,因為心情會變,好看的時尚更會變,都變得真快呵。唯一不能變的,就只有我們的聲音,這包括我們的措詞、腔調。連這個也可以改變的話,我們就難以辨別彼此。聲音之外,其實還有舉止,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可得依靠自己的努力。譬如有一位公認的小美人,──美人像金字塔,小的、少的,建立在大的、多的之上,她八字腳走路,吃東西時大剌剌,像女中音演唱,招待記者時也在挖鼻孔。

我悄悄地告訴你吧,連高度也是可以改變的。辦法是穿上三吋高的鞋子,或者在鞋子裏拚命加墊,別忘了人前人後得挺直胸、伸直腰。一次公司開拍新片,難得請來紅遍宇宙的大明星,他到了片場,發覺他跟班的茄喱啡比他高了一點,那麼一點,他開始改穿高五吋的鞋子,所以走起路來,灑灑地、飄飄然,像走在失重的太空船。而導演的鏡頭,放得比小津還要低。至於那位茄喱啡,再沒有出現,換了一個哈比人。我們沒有人記得他的名字,只是顛倒一下,用廣府話叫:比人哈。

我的改變,難道希望走出臺前?不是的,而是大家都改變了,多少就有一些羣眾的壓力。而且,要是我不改變,宣傳部的Y小姐,那個漂亮得令我想起三口百慧的小妮子,她就眼也不瞧我一下,一直當我透明,即使我經常要把稿件交給她。記得另一次開拍武打片,片名余答,這是主人公的綽號,因為他回答對手的問話,就是橫拳直腳。那位武打明星,排戲時對所有人說:誰誤打中我的臉,我要他們賠償保險!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額頭眼睛鼻子耳朵,每一件都是天價。他可不是說笑。結果一場武打,NG了五十次,武指不停地叱喝被打的武師:怎麼啦,你們都成為楊門女生!原來漂亮俊美的臉面是打不得的,沒有人敢打,事實上也打不得。這對我是極好的啟示。因為一個月前,導演看了我的劇本,那是第十次的改稿了,我不介意他用粗口對我咆哮,他不說粗口,還哪裏像導演,但他幾乎想動手打我。這導演過去不用劇本,他說地球上的高達就不用劇本了,這是藝術!我暗地裏找來幾齣高達的藝術看,看得沈沈大睡,再看下去,難保不會睡到斷了氣。他如今不得不用劇本,再不高達了,是公司要嚴格限制成本,要趕檔期,而且,要配合有些地方對劇本的審查。

今晨我回到公司去開會,門口接待的C小姐和D小姐,低聲地說:厲害,又降臨了一顆星星了。別以為我聽不到,我改正她們說,不是星星,而是星星2.0。她們尷尬地微笑。其實我也不大認得她們,不是說過,我們像某些瀕臨絕滅的動物,失去視覺,可成就了聽覺。她們讓我在名片上選一張,那是自己本來的名字。名字,當然也可以改,可這麼一來,就製造了混亂,老闆也不知道他到底聘用了誰,因為從來只有他訓話,他的耳朵早已退化。發薪的時候,尤其要費盡唇舌,要圖靈測試,簽名是你的,可誰又不會作虛造假?

我走到Y小姐的辦公室去,果然,這一次她瞄了我一眼,說:我當然認得你,你不是經常向我扮鬼臉的大叔麼。她原來並沒有當我透明,而是她看到一面魔鏡,一面扭曲的哈哈鏡。但鏡裏,她可同時看到自己麼?然後,她認真的說:你的錯字太多了,你是否也可以改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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