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女仔現在更加強悍,但我不明白,為何音樂就一定那麼保守,文化藝術的作品就一定要那麼內斂,為何還是這樣的呢?」歌手雷深如(J.Arie)二〇二〇年脫離大公司後兩年,獨立發展自資製作「精神病系列四部曲」的歌曲及MV,狠批人間荒謬虛偽,直白表達性慾、自慰、SM等另類題材。雖被指意識前衛,新穎大膽,傳媒標籤她為「性女」, J.Arie毫不介意,更是十分自豪,「我做這隻碟、這些歌,我好proud拿出來給人聽。」
把內心想法都坦露人前的J.Arie,比起以前更加自在自信。二〇一三年憑《第一志願》初出道時,公司設定她行清純感性才女唱作人形象,一路走來愈感格格不入,「忘記了我其實是有想法,是一個起伏不定、頗emo的人。當一個emo的人三百六十五日都唱一些好平靜的歌──我覺得一首起兩首止,間中扮文青 OK,但有八成時間,我是黐線的,基本上這些年有公司時就壓制了我黐線的一面。」
天降機會入行唱歌
J.Arie在某工廈內的音樂工作室受訪,沒有助手在旁,拍照前便自己補補妝。選在那天訪問,理由無他,純粹是因為她當日有化妝──自前年成獨立歌手後,沒有幕前演出的時候,她通常會在工作室寫歌。「我的目標是如果可以就日日寫一隻歌。」她談起近況,「一路keep住寫,那刻情緒想寫什麼就寫,不是我情緒的東西就看有沒有其他歌手想要演繹。」
「寫歌方面,我由Form 2開始起有寫,但好green,不是懂很多techniques。」J.Arie 自小在家人迫使底下學彈鋼琴,對玩樂器並不抱好感。「你見我初出道時,懶係文青,揸枝結他又彈琴,我係極度憎的。」她鍾情的其實是唱歌,中六那年,開始參加歌唱比賽,也試過在商場公開演唱──某次唱完歌,有娛樂圈的經理人主動遞卡片予J.Arie,想邀請她繼續在商場演出,但當時母親斷然把卡片撕爛丟掉,「佢話我,你搞咁多嘢做咩呀,你讀好你嘅A-Level啦。」
然後,她真的讀好了A Level,考入港大法律學院,便想重拾歌唱夢想,於是主動電郵當年遞卡片的那位經理人,問商場演出機會。「然後就開始夾band,叫Matchbox。」她不理父母反對,到處表演獻唱,也為歌手唱demo,到畢業時,本來以為往後也是會過日頭做律師、晚上夾band的歲月,但沒想到一 直合作的監製帶她入唱片公司,當專業歌手。「純粹是上天的一份禮物。」這對於鍾情唱歌的她,就像不可錯失的天降良機,「我完全沒徵詢過父母同意,已經應承了。」
出道不久漸入迷途
二〇一三年,她真正以歌手出道。在出道作《第一志願》的MV中,她衣著打扮優雅,戴着一頂高帽,在小清新色調的濾鏡下,演奏鋼琴,一邊以甜美的少女聲線輕柔正能量唱着「勇敢出走/在懸崖化做天使」。
「那時的形象就是偽文青,公司的direction想你唱孫燕姿、蔡健雅、Olivia Ong那些歌,好文青、清純、感性,我夾band的時候是這樣的路向,我自己亦鍾意唱這些歌,但你問我個人性格是否完全如此?不是。」她眼中的自己,情緒大起大跌,時而黐線爆炸,與公司設定的斯文形象並不完全相符,而演繹根據設計形象製作的歌曲時也要相當用力。「好唔係自己嘢,成個人狀態都好唔自在,完全唔知自己 standing係點,唔知自己談吐應該點,一出親嚟就好唔對勁。」
真實的自己與被塑造的形象分離割裂,她出道後幾年,心的不適,很快就反映在身上。「(出道)第二至四年很迷惘,不知自己路向,同一段時間不知何故失聲了,應該是心理病。唱一、兩首歌已經啞了,把聲唱不到第三首歌,高低音都去不到。」
J.Arie近月每星期也都會在社交媒體上直播,每次都有觀眾點唱舊歌,最初頗為抗拒,現時已經接受、習慣。「我抗拒因為覺得那些歌不代表到我。(唱時)只覺得要好聽地、正常地聽那首歌,不會有特別多自己的真實的情感。」她想,也可能是因為以前的歌呈現不到自我,所以過去甚少人認識真實的雷深如。
自立門戶另闢蹊徑
在舊唱片公司掙扎的六年裏,身為歌手, J.Arie竟然最享受演戲。「好諷刺,我本業是歌手,反而做歌手時很抑壓;演員我最不在行,什麼都不懂,但卻最無顧慮,最放。」以前的各種矛盾,在近年終於得以紓解,因為她在一九年尾終於成為獨立歌手,自資造歌,忠於自己。
走過一段不適合自己的路,令她更清楚該往哪裏去。「我想自資的作品,是真實的,反映自己的。我要自己出錢,還做舊時的歌,不是吧。我一定要做到反映個人真實性格的東西。」於是她開始跟自己對話,寫了一本「誠實日記」,把自己關於生活、娛樂圈、愛情和婚姻等事情的想法、歪理甚或惡意,一一 記下,「如這刻的我很喜歡sex,見到對的男孩子就會和他have sex,不理他是否男朋友,寫完也不會為自己辯解。」然後,再從第三身角度檢視自己的醜陋。「我承認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就是這麼evil,這麼多bullshit,自從寫完這本日記,我面對了自己,Nothing to fear。」
其後兩年,J.Arie寫了命名為「精神病四部曲」的四首歌。這些歌曲風新穎,有別以往,歌詞更是與昔日「偽文青」時期她所唱的截然不同。《雙面哈非》,以及談自我衝突的精神分裂,《陰陽道具》坦蕩蕩講性愛與情慾,《判官之印》力批人間的虛假偽善,《M的悲劇》細說被虐狂的心態,加上畫面刺激的MV,她痛快地拋開枷鎖盡訴內心不為人知的一面。
她說,去年推出、收錄四部曲以及《風雨花》的《Perfectly Guilty》專輯,把過去三十二年人生的心底話都一盡傾吐,目前可以慢下來,專注創作,不論作品多寡。「我現時不是急切的狀態,一年要出幾多隻歌,爭歌手獎,完全沒有想。我希望自己有情緒,寫到對的音樂style,隻歌很中,適合我自己,才會給自己用。」自立門戶近三年,她開始憑創作自給自足,「現在我的收入就是從音樂而來, 這是我最慶幸的。」
女演藝人在香港
《Perfectly Guilty》專輯的封面和小冊子,都有J.Arie赤裸全身拍攝的相片。「怎樣都要做,哪管只做一次,這不能abuse,做一次給自己作宣言,一個里程碑,這刻的我就是要這樣呈現。」她聲言,「我希望透過作品,平時的談吐、言行舉行、形象,所有東西,講 二〇二二年的女性可以在每一方面都無懼地呈現最真實的自己。」
即使真實的自己不美?「我不是sell靚,無得靚,是人樣就可以。」她認為,不是每個女性都需要「靚靚」,也可以「麻甩」,有自己的風格特色。作為公眾人物,她想展示給公眾,「我們都可以這樣,全部人都可以。」
當下香港願意為女性議題發聲的女演藝人不多,大家總只會想起欣宜和Serrini。「是否真的有公司,不敢stand up ?我都不是很明。」 近來多了在主流傳媒大談性事的J.Arie,對此現象頗為失望和不解。「明明香港人其實不是這樣,可以不是這樣,但企出來大聲講的真的很少數,未夠大去pull人入來。 現在多了人講嘢,但還是很細羣人。」
但她沒有因為勢弱而噤聲,接下來,更構思做一張完全關於女性的專輯,講女性面對的種種。「二〇二二年,女性去到這一刻,這個世代,究竟我們的standing是怎樣的?我們是否還是一九七〇年的女性,我們的 evolution是怎樣的?」問題留待她日後憑作品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