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李相日專訪】李相日新作《流浪之月》改編日本作家凪良汐得獎小說 從一樁女童誘拐案審視人性善惡:我們的善意和道德有時會傷害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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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李相日專訪】李相日新作《流浪之月》改編日本作家凪良汐得獎小說 從一樁女童誘拐案審視人性善惡:我們的善意和道德有時會傷害他人

07.10.2022
圖片由安樂影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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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同情憐憫別人時,真正理解的有幾多?日籍韓裔導演李相日今年交出新作《流浪之月》,由一樁轟動社會的兒童誘拐案的犯人、受害者,以及周遭社會的批判與憐憫目光,深刻詰問人性善與惡。

他坦言,人的善意和道德有時會傷害他人。「我們對他人的理解,可能只是一彎新月。」

本屋大賞得獎小說改編

以刑事罪案為切入,抽絲剝繭,揭露每個角色各自背負的傷痛,於李相日執導的作品中並不陌生。過往他改編日本作家吉田修一的《惡人》(2010)和《怒》(2016),同樣由驚慄駭人的兇殺案開展,挖掘社會人性千瘡百孔。相隔六年,導演帶來高水準的新作《流浪之月》,再次聚焦於一樁轟動罪案。

電影改編自日本作家凪良汐的暢銷小說《流浪的月》(流浪の月),原著奪下2020本屋大賞,備受好評。故事講述獨居孤僻的大學生佐伯文收留了無家可歸的少女家內更紗,各自背負創傷的二人於寓所度過無憂相依的時光。兩個月後,文卻被控誘拐女童而遭拘捕。

案件引起社會極大迴響,無論事隔多年,二人分開或重逢,在大眾刻板的認知裏,一個始終是變態猥褻的戀童癖,另一個是可憐兮兮的受害女童。這些標籤伴隨而來的是旁人的側目謾罵,以及同情目光。李相日坦言,這正是吸引他決定改編的原因:「我們如何只按照自己想看的方式看待世界和他人,是否根據自己狹隘的常識來判斷和批評他人,這點冷靜透徹的想法,令我有很大共鳴。」

日籍韓裔導演李相日最新作品《流浪之月》於香港上映,他接受本刊書面專訪,分享對故事主題的想法和拍攝難忘事。
日籍韓裔導演李相日最新作品《流浪之月》於香港上映,他接受本刊書面專訪,分享對故事主題的想法和拍攝難忘事。

一句印象深刻的對白

原來自以為的善意和正義,加諸別人身上,會是一把傷人的利刃。像被貼上「受害女童」標籤的女主角更紗,當餐廳同事輕易在網上搜尋到她的案件,席間突然對她說起安慰話,又或是男朋友一廂情願在接納她的軟弱難堪,甚至認定她無處可逃,只得依靠他伸手拯救。

如此這般的憐惜,卻沒有一個真正觸碰到更紗的內心。說到這裏,李相日想起更紗的一句對白:「我不是可憐的孩子。」

「我對於這句對白印象非常深刻。我們的善意和道德有時會傷害他人。」他表示,這正是象徵着故事所暗示的意識:「出於好奇的同情,看不起對方的憐憫,都很容易被看穿。」

憐憫是旁觀他人痛苦時常有的感情。李相日卻說,當他閱讀小說文本時,對更紗和文不曾有一絲同情,唯獨一種感覺油然而生:「我只是想成為一個靜靜地靠近在他們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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邀洪垌杓任攝影指導 呈現寓言式關係

對於自小遭遇創傷、無處安身的男、女主角,李相日坦言:「我不太在意更紗和文的共通點和相異處呢。十九歲青年和十歳少女的相遇,他們二人之間萌生了奇迹而強烈的同憐共感,令我相當注意。我感覺到,他們對彼此無形的『傷口』十分敏感。」

大概正正因為能看見彼此傷痛,方讓對方走進最私密的內心。李相日形容,更紗和文之間的關係是寓言式的。一種純粹得難以用「愛情」來概括的理想關係。為了以影像方式表達這段關係,在拍攝上有幾處尤為重視的地方。

他指,現實世界是殘酷嚴苛的,試圖不破壞這段關係核心的美好純粹,他認為有必要邀請洪垌杓來擔任攝影指導,借助視覺影像去表達美。

譬如戲中具重要象徵意味的月亮,像更紗與文分別浮於湖面仰望月色的場景,細節可堪細味。李相日解釋:「我們有意識地去捕捉月亮和水的存在,如湖中的月影、河川,雨水等等,把更紗和文聯繫起來,在視覺上呈現烙印在二人記憶中的共同感受。」

洪坰杓也曾透露,當時特別多花工夫去拍攝好看的月亮,愈多愈好,又例如男女主角首次相遇,拍攝當日雖遇颱風吹襲,卻幸運地捕捉到光、雲彩和雨水,成了二人命運邂逅的美好瞬間。

另外,李相日提到,在改編時沒有採用原著中二人一起觀看愛情犯罪電影的線索,取而代之讓文去誦讀美國作家Edgar Allan Poe的詩歌。「因為包圍着像文這樣的人,是絕對的孤獨。」他曾形容飾演文的松坂桃李有着湖底深處般的空洞眼神。「當我嘗試把如此抽象的觀念昇華至電影的表現形式,詩便成為一種線索。韓國導演李滄東的《生命之詩》中對詩歌的運用也有很大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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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流浪的怪人

被問到可曾與更紗和文這類不被社會接納的「怪人」感到一點連繫,李相日笑言是個很難的問題。他接着說:「如果要說的話,每個人都是『怪人』,不是嗎?」

直到故事結尾,二人飽受周遭輿論枷鎖束縛,選擇搬離社區,倘若又被人揭密,再另覓別處。那就一起流浪下去吧。他們如此約定。

流浪不等於消極。在李相日眼中,於人生痛苦難熬的時刻,所謂自由,其實意味着「放下受常識束縛的解脫感」。

「換句話說,我認為是忍耐那些焦慮不安和恐懼。有勇氣放手,並持續忍受焦慮不安的狀態,便是『流浪』。只要有一個共同流浪的伴侶,或許便能克服到。」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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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相遇相知,經歷別離與重逢,文和更紗依然是最理解彼此的人,看見對方無形的傷口。

李相日所洞察的人性

善惡向來是李相日電影的重要命題。執導多年,他屢屢挑戰人性善惡模糊難辨的界限,在傷痛深處亦藏着希望與愛,像今次《流浪之月》,更紗與文於孤寂痛苦的盡頭,找到了夜裏一起吃雪糕當作晚飯的彼此,相比過往作品來說是個更明確的美好結局。如今對於人性善惡,可有了不同的想法?他坦言:「這又是另一個很難的問題呢。坦白地說,我不知道。」

「可以說人類改變了,也可以說人根本沒有改變。」他憶述起,那時拍攝最後一場月亮的場景,凝視孤月:「我意識到那看不見的部分。因為光線的狀況,雖然眼睛看不到,但確實存在着陰影的部分。」

於是,他交出這樣的一個答案:「我們對他人的理解,可能只是一彎新月。」

圖片由安樂影片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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