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追劇到煲劇,一個是追,翹首以待,來到了,不能不看,去了,只能待續,理論上讓人焦躁令人急;一個是煲,好整以暇,反正就在鍋裏候命,有需要時服一劑或幾劑,等你發落,理論上更從容,不急。
這理論卻敗在人性,人的自律又敵不過貪慾,得一想二,如果很方便,為什麼要等,由二而生三,由三變無窮,恨不得一口氣煲到滴水不留,急着把劇情起底,直到體力不支不罷休。
反而追劇的,雖曰追,卻已經認了不能不認的命,是很急啊,那又如何,能給我看多少就看多少吧。連一個考驗的機會都不給,就煲不出人的魔性──走火入魔,通宵達旦、或隨便快播到結局。
追劇如果像在專權下做順民,順民明知無可抗命,請願爭取一口氣連播十集八集,電視台為既得廣告利益起見,不可能就範,順民於是安守本分,在家裏等待餵食。煲劇若像權力下放,全套劇集既然是囊中物,我一次過由結局倒帶看回去都可以,權力果然令人瘋狂。
現在還會在家裏追劇的人,以前覺得都是出於惰性。既然看什麼、什麼時候看都不能作主,也罷,你給我看什麼就看什麼。對,也不對,因為追劇有分真心追與無奈追,無奈追的心態,我明白。有時在酒店攤軟在牀上,遙控器跳來跳去每一個留得住我的,算了,就劇集吧,看了一點跟上了一點情節,雖然沒什麼,但原來連播兩集,算了,就看下去吧,別多事了。關於惰性,煲劇又何嘗不是變相的隨遇而安?其實有些劇本來沒那麼吸引,但見隨時可以把它看完,不用受制於電視台,也罷,因為可以無間斷看下去,有時爛劇,也因為惰性,而懶得割捨。
又是理論。理論上,若有能力自主,三色台播的外購劇,誰會耐煩誰會放棄手中權力,不直接上網煲?最近那套《琅琊榜》,想看會看的,大概都在網上完事了,我朋友竟然就甘心一天追一集,無論如何為劇中人的命運操心,也忍得住不上網看,也不上網搜索結局。我百思不解,他的說法卻真發人深省:「每晚看一集兩集合我現在格局。一天有多一點樂趣於我現階段十分重要。等候,原來是好難學的功課;並且接受連好小的事情也不為自己所控,是這陣子從未有過如此深的體會。」
樂趣若是一煲湯,一天來一點,那麼快就樂到盡頭,又像購物,一大堆心頭好,分幾次帶回家,前前後後加起來的滿足感一定更大。像他這樣的人這樣的心態,恐怕已經絕種了。
不過,既然說到學習,生於這年頭,不學也不行。我們等候的一齣團圓大戲,一個月一年也播放不了一集,劇情毫無進展,反而六國大封相,不由你不煲;提早修煉等,也是求存之道。等候江左梅郎的冤案平反,與當今時勢,不失為一劑心藥,人家等到了,我們等不到,就要奮起盡地一煲?
至於「接受連好小的事情也不為自己所控」,是啊,連控制自我劇透都做不到的話,在這個魔掌伸得太長,鬼影處處的環境下,你還能控制什麼,改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