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蒂岡與中國簽訂協議,就中國任命主教問題妥協,引起巨大爭議。
對於梵蒂岡,眼前有一小杯水,是喝了這小杯水與否的問題。但對於很多人,認為是大半隻空杯,而且那一點點水裏有毒。
這個世界視乎不同的人如何由不同的角度看同一件事。對於梵蒂岡,十三億中國人是一個可以開發天主教的龐大「市場」。有如二十多年前的克林頓與中國交往,比將中國關在文明世界的大門外更好。
但二十多年來,西方卻發現那一點點憐憫遭到中國的利用。一旦開始交往,中國有足夠的魅力,令你像上了癮一樣無法控制,那點交往逐步擴大,直到你受到中國的誘惑。當初以為改變中國,最後卻完全被中國改變。這就是紅色中國的某種「魅力」,西方人士即使有讀過三百年來中西交通史,也極容易中招。
中國在拆毀教堂,進一步趕絕地下的基督徒,本來梵蒂岡可以提高談判的條件,因為這個時候,中共需要梵蒂岡多過梵蒂岡需要中共。因為將台灣在歐洲最後一個邦交國拔掉,一直是紅色中國的最大心願。為了破除台灣在歐洲最後一個邦交國,即維持一點面子,中國可以提出更大的讓步。
但似乎梵蒂岡並無提出。譬如,梵蒂岡可以堅持在協議內加入條款,讓中國的天主教徒可以去梵蒂岡參拜,正如維吾爾族可以持護照出國前往沙特阿拉伯。
中國一定不會批准,許多人也覺得不可能。但這就是談判的藝術,沒有試過你怎麼知道不可能呢?梵蒂岡的主教不太認識中國的心理,難怪遭到香港前主教不斷的抨擊。
與中國談判跟在利源東街買一件女裝衣服極為相似。幾十年前我跟隨一位親戚去利源東街。一件衣服賣五元(勿忘記通脹,我是指六十年代的事),我目標買家嫌貴,要求減到四元。小販囉囉唆唆:「我哋已經冇得賺,俾吓面啦。」但當事人扭頭就走。小販無奈在後面大喊:「好啦,四元就四元啦。」
這時我的那位親戚回頭對小販說:「現在我要三元半。」小販非常痛苦,也很憤怒:「剛才你明明說四元也可以的!」當事人不慌不忙:「對,但那是剛才的事,你拒絕了我,我覺得受了侮辱,現在我提出的價錢是三元半,扣多五毫,你賠償我感覺人格受辱的心理創傷。」
沒有騙你,我這位聰明的親戚六十年代已經會講如此有哲學智慧的對白。結果小販無奈,最終以三元半交易。
據說美國總統特朗普幾十年來商業談判也是用同一樣的辦法。出手很狠,義無反顧,對手若有投降之象,以更大的鄙視回頭再施壓。
這一套戰略,似乎中國在使用,而且更得心應手。梵蒂岡多次吊胃口,中國進一步打壓國內的教徒。你愈遲與我達成協議,你的信眾在中國處境愈慘。拆教堂十字架、在教堂內加掛毛澤東像,這就是中國對梵蒂岡最新的開價。梵蒂岡若再七嘴八舌,婆婆媽媽,下一步可將教徒分批重囚。
這是一個很刻薄的世界,尤其商業活動。六千年來的印度人、兩千年來的猶太人、中華民族最精做生意的上海人和潮州人,都用這種方式,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潤。在商界之中,這種手段無甚大驚小怪。偏偏在外交和政治中若有人用,一般市民和知識分子就覺得匪夷所思。
梵蒂岡在中國面前有點不知所措。因為這個歐洲小國忘記了天主教的初心。在香港,我目睹許多教徒逐漸也忘記了他們信教的初心,覺得他們的宗教與某種撲滅此一宗教的政治勢力可以和平共處,甚至可以同時兩邊都愛。
但是,耶穌早有勸導:「你們既不可以既侍奉上帝,又侍奉財神。」這句話小學一年級我就聽見真光中學校長何中中在台上誦讀。何先生是廣州人,美國傳教士培養出來的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