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演員和女演員怎樣才做得成朋友,繼而做得成對手?答案是大家都知道的,互相沒有性幻想。
多年之後,鄭裕玲接受訪問總要回答,為什麼與周潤發不能由銀幕上相好到銀幕下?鄭小姐回答落落大方:「我們是很好的表演對手,但我們太不同了,性格上,興趣上。」雖然沒有提到第三個原因,但我猜,就是缺乏男女之間的神秘感。
先有《網中人》,再來是《親情》,之後是《火鳳凰》,鄭與周在熒幕上由拖手,親吻,到吵架,是香港史上的情侶楷模,接吻時旁若無人,吵架時玉石俱焚,全數後無來者。但是,有火花跟來不來電是兩碼子事。
好對手千載難逢,出於他或她可以是另一個自己,多過只是和你有戲要對的同行。當年鄭與周飾演情侶教觀眾心花怒放,皆因二人知己知彼,也就敢做敢當。換了另一個拍檔繆騫人,周潤發便不是同一個周潤發。
在都是初擔大旗的《狂潮》裏,周與繆在前段玩曖昧,後段搞虐戀,結局是「有情人不能成眷屬」。當然,誰也不知道繆騫人如果沒有在再接再厲的《網中人》拍攝期間炒無綫魷魚,會不會所有歷史也將改寫,包括,這廂是風塵中人的繆小姐,那廂是千金之女的鄭小姐,周先生是不是必須交出更上層樓的演技,才能說服觀眾,應付氣質截然不同的對手他是綽綽有餘?
只是,act是一回事,be又是另一回事。光看《網中人》頭九集,總覺得周與繆的對手戲步步為營,不似與鄭般肆無忌憚。
廣東話說「無有怕」。與怎樣的對手演戲,才不怕?第一,不能被媒體綁架了心理。假若緋聞在頭頂盤旋不去,即使自己光明正大,會不會還是不確定對手在想什麼?總不能每次交流前都附加注解:深情的凝視不是真的,決絕的冷面也不是真的。愈描愈黑的結果,便是由旁人的繪影繪聲,成了自己的杯弓蛇影。
才有第二個不能怕,不怕自己易放難收。
鄭小姐和周先生從七十年代演到八十年代,在觀眾眼中是橫紋刀與扭紋柴,在二人自己心中,大抵已成「兄弟」,親吻和攬頭攬頸的意義是一樣的。也許,這才是港式「浪漫」。
也就是,識英雄者,重英雄。
洛克遜八十年代上電視接受訪問,當提到桃麗絲黛的名字,他對主持人說,我們不常往來,但合作時真是太快樂,有一場接吻戲,我們就是一直笑,笑到兩張臉才靠近便嗑到對方的牙齒!
笑什麼?大抵當事人也無解,因為,性別是生理的也是心理的,如果要性別認同另有文章的兩人嘴唇印嘴唇,大抵就會那樣嗤吱嗤吱。
因為自己很難「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