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個吻》(一九六八)中的夏萍是「女人」,陳寶珠是「女孩」,《藍色酒店》(一九六八)中的雪妮是「女孩」,夏萍則仍然是「女人」。「女孩」與「女人」的差別,並不在於女演員的年齡與心境,而是她們折射出來的,男主角所看見的「自己」。
跟「女孩」在一起時,不管「他」是何種身份,什麼狀態,只要「她」能投以深情款款,含情脈脈的目光,「他」就能在現實中建構起個人形象,肯定自我價值。
《給我一個吻》裏被夏萍包養的呂奇,從調戲良家婦女的阿飛羣中,把素昧平生的陳寶珠營救出來。沒有要求回報的有為青年,在女性的「凝視」下,還是有所收穫,因為看着他的背影,「女孩」不止滿懷感激,還讓觀眾聽見心聲:「哈,呢個男仔,都幾得意㗎噃。」
下一場戲,西裝筆挺的呂奇,在兄弟馮淬帆家門外,遭遇便大不一樣。客氣地與鄰居打招呼,其中一位面露不屑,不待他轉身,已傳來人聲:「呢啲食軟飯嘅人,使咩睬佢!」這時候,他是沒有男子氣概的「男人」。
「男仔」是幻想,「男人」是責任。「食軟飯的男人」不是男人,皆因他們的人生由「女人」買單。「他」被認為不用尊重,全因沒有丈夫氣概。只是遇上沒有「丈夫」概念的女孩,「氣概」就不是「他」的必備條件。《藍色酒店》中曾江也是被「女人」(夏萍)包養為生,但當他一次又一次落難,反而加強「女孩」雪妮拯救「他」的決心。「男孩」在「女孩」眼中,不是「女人」希望他能扮演的「男人」,性張力便不在二人之間構成緊張與矛盾。
正如《藍色酒店》中自稱「老麻鷹」的夏萍,每場戲都對曾江死纏爛打;名叫「瑪琍」的雪妮,卻永遠與曾江保持君子之交。她為他介紹工作,她把他招待住在家裏。對比之下,「女人」找「男孩」洩慾,「女孩」在栽培「男人」。
慾望是現成的,連帶「女人」亦不過是《給我一個吻》和《藍色酒店》中的刻板角色。而不論對手是呂奇或曾江,演的是歌女或舞女,名叫夢萍或莎莎,撇開成熟的外形,這些角色的天真,任性,加上無時無刻不在爭取注意,夏萍扮演的才是「女孩」。而沉穩的雪妮,忍耐的寶珠,無疑在氣質上更接近「賢妻良母」,簡單形容,就是「女人」。
一九六八年一併在兩部電影中以「女人」的身份演出了「女孩」,對「風韻猶存」的夏萍貌似理所當然,三十一歲的女明星(演員),還有多少本錢擔任女主角?但事過境遷,往回看去,該兩個「壞女孩」之於夏萍和粵語片的現代性,卻留下更堪玩味一頁:
有性,角色才能有血和有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