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華：陳美齡與周璇的類同

陳美齡受日本歌迷歡迎的歌曲有《向星祈願》、《歌是朋友》、《滿口袋的秘密》、《星空下的誓言》、《悲哀的天使》，還有她寫的《喜歡並不是愛》、《莎喲拉娜再見》等等。

周璇本名蘇璞。但有多少人知道，是源於「在她所屬的明月歌舞團曾演唱《民族之光》一曲，有『與敵人周旋於沙場之上』一句歌詞，受到聽眾熱烈讚賞，班主黎錦暉便替她起了一個藝名『周璇』」？

此「周璇」，果真來自彼「周旋」，證明打從聽過有這麼一個人便生起的聯想沒有錯。不過，要追溯什麼時候知道周璇是誰，只能推斷，是初中階段在藝術電影早場的廣告上，跟隨《馬路天使》（一九三七）這讓我好奇的片名一起入了眼簾。

那年頭，小小年紀的陳美齡，捧着結他，一身娃娃裙，和象徵稚氣未脫的爆牙，讓成名曲《Circle Game》街知巷聞。一九六九年的她才十四歲。三年後已躍登大銀幕，一拍便是兩部當時得令的邵氏導演張徹執導的青春片，《年輕人》和《叛逆》的男主角都是姜大衛。一九七四年，十九歲的她「分別為香港麗的電視台和台灣拍攝了電視劇和電影《燕飛翔》」，與此同時，她已是風靡日本青少年的「Agnes Chan」，又在前一年，以《草原光輝》一曲獲得日本唱片新人獎。

周璇的經典名曲計有《鳳凰于飛》、《龍華的桃花》、《瘋狂世界》、《黃葉舞秋風》、《花外流鶯》、《月圓花好》、《兩條路上》、《永遠的微笑》，真是數不勝數。

如果當年有人重拍《馬路天使》，除了陳美齡，真還想不到有誰更適合扮演周璇飾演的周小紅。連片中的姊妹情深，未嘗不也可以借力《燕飛翔》中美齡和姐姐依齡的親姊妹上陣，就是趙丹的鼓手小陳，拍檔姜大衛是否也很合適？

寫到這裏，耳畔彷彿響起陳美齡在演譯周璇唱的《四季歌》：「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繡鴛鴦／忽然一陣無情棒／打得鴛鴦各一旁/夏季到來柳絲長/大姑娘漂泊到長江/江南江北風光好/怎及青紗起高粱/秋季到來荷花香/大姑娘夜夜夢家鄉/醒來不見爹娘面/只見窗前明月光/冬季到來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築出長城長/奴願做當年小孟姜」。

因而，想到假若《Circle Game》交換由周璇來唱，相比三十年代的亂世情懷，晚生三十多年的「歌女」可是已比「天涯」還要遙遠？

牆上照片中左方的是十四歲的周璇。下方是楊凡和張艾嘉。一個才下飛機便來看拍賣會預展，一個親自當嚮導。據說後來張艾嘉成功拍得周璇的林黛玉劇照。

「昨天，到處遊蕩的孩子，抓到一隻蜻蜓關在瓶子裡。天空處處雷聲，他害怕了。星星墜落，他流淚了。四季轉啊轉，彩繪小馬忽高忽低，被囚禁在時間的旋轉木馬上，我們回不去了，只能回頭看來時路，在圓圈遊戲中轉啊轉。小孩圍著四季已轉了十圈，滑過十條結冰的河流，如『等你長大了願望一定實現』的說話必然能把他安撫。然後十六個春夏已逝，車輪轉著車輪穿過小鎮，他們告訴他，不用急，不會太久了，直到你拖著腳步讓圓圈慢下來⋯⋯歲月流逝，男孩二十歲，雖然已失去實現夢想的雄心壯志，但總會有新的，更好的，更多的，在停止轉動的那年之前。」

歌都是「四季歌」，唱的人的人生冷暖卻如此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