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輩影迷眼中,有兩個黃曼梨。電影的,電視的。我多一個角度,本尊的。
電視的黃曼梨始於無綫的電視劇,有一部《春暉》,秉承了粵語片時代的慈母形象,之後便成為比鄧碧雲更早入屋的眾人媽打。
眾多母親角色之中,以《煙雨濛濛》和《船》本來有別於一般慈母,《煙》的母親傅文佩會彈鋼琴,《船》的母親沈雅真有一段上一代的黃昏戀。沈雅真原意屬另一位粵語片女演員容小意,不幸開拍前容小意患病逝世。
但黃曼梨在生平演過的電視劇裏也有兩段佳話,一是在電影版《雷雨》(一九五七)的繁漪演到電視版的魯媽。二是由電影版《小婦人》(一九五七)中的媽媽到在電視版中復刻媽媽一角。
黃曼梨的喜劇演出不算多。電影數中聯的《錢》(一九五九)堪稱經典。電視則只有甘國亮懂得不用她刻意詼諧便喜感有嘉。最早的《太太團》、《兩家人》、及後的《不是寃家不聚頭》,甚至只是一派「女兒是自己的好」的《輪流傳》。
初識這位粵語片性格演員時,已是她以「惡家姑代理人」姿態出現的年代。《難為了家嫂》(一九六五)的她比「家嫂」更深入人心,但超越通俗劇窠臼,把身陷兒子媳婦與母親之間的矛盾演得有血有肉的一次,是《寒夜》(一九五五)。
黃曼梨在七十年代後期曾跟隨鍾景輝跳槽麗的。單元劇《愛情故事》處境劇《樂在吾家》長篇劇《追族》,教我不只有幸見過她的本尊還以編劇身份跟她合作過。最難忘,也是最不可思議一次,是在鄒世孝監製和編導的《職業女性》之《模特兒》一集裏,編劇外還自薦當演員。姊姊是張瑪莉,母親是黃曼梨,我這個弟弟是她們的中間人。廠景裏食飯前後的兩場戲,是我人生中最夢幻的經驗之一。
老戲骨真的不足以形容我所看見的黃曼梨。不說鏡頭前的她,就是一個人安靜地出現在電視台的食堂,大家的目光一定會給她開路。她是如此淡定而筆挺,和身上的Arrow 品牌恤衫無比相配。有一個她的小動作被我看成是她的商標:下意識地把很直的恤衫輕輕再拉直一點。
認真是沒有盡頭的,使我主觀地相信,黃曼梨應該是處女座。雖然她是白羊座。
也不是說人人尊稱的「咩梨姐」沒有放鬆一面。那些下午茶光景,滾熱的牛奶紅茶,加油打氣的三文治,四人枱圍坐着銀幕姊妹淘徐意與鄭文霞,彼此話不多,卻流動着戲中看不到的「氣」,是聲音的「戲」,亦無非是她們各自對「生活的答應」。這時候,才是粵語片精神的靈光再現。
甘草之前,她們是粵語片的「金釵」,十二個名字之中,徐意排第十,鄭文霞排十二,黃曼梨是五家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