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二年九月廿四日,「麗的電視」完成歷史任務,隨着邱德根入主易名「亞洲電視」,當時正在力捧的年輕小生,是被冠以「香港西城秀樹」的──何家勁!「我讀的是麗的第七期藝員訓練班,未畢業矇查查當上《大將軍》主角,半年後便變了亞視,所以我是處於夾縫中、見證這個大時代的人!」
阿勁天生一副明星相,那些年大家都說,如果他選擇投考無綫藝訓班,五虎也許會改寫成「六虎」,決不用在噓聲中成長,轉戰台灣才大有作為。「我從來沒有想過當藝人,如果當初一心去考,我一定考無綫!」
拒當香港西城秀樹
前輩扭計時來運到
一條宣傳片,令何家勁「一夜成名」,只因為這六個字──「香港西城秀樹」,還被形容為「優美與野性的化身」,一時街頭巷尾都在談論他「何德何能」,出席商台巨星籃球賽,更慘遭噓聲洗禮!
曾幾何時,他對這個稱號非常抗拒,八四年接受《明周》專訪,認真地叮囑千萬別提,否則罵完記者再揮拳相向:「麗的如此宣傳幾乎害我一生,我曾為此被所有親戚朋友笑到面黃,我以為自己在這一行一開始便已經可以宣布玩完,到頭來我不甘心矇查查被宣判死刑,才咬牙切齒撐下去。」
時間證實,他不但沒有「玩完」,更是觀眾心目中永遠的「華英雄」與「展大俠」,故此今日重提舊事,一切已付笑談中。「好像是盧國沾的傑作吧,當時看到都嚇一跳,心想找個最好的冠在我頭上,要去到這麼盡嗎?」他承認為此經常被噓,「好多次了,一出場怎樣都要被人噓一噓,但經過這麼多年,有好有不好吧,有件事被人記得總是好的。」
入行前,他剛從英國回歸,從事廣告設計,並不熱衷於發明星夢。「讀書時,我希望長大後以踢波為職業(他曾是香港青年軍代表,到過上海、廣州等地作賽),加山、愉園都有接觸過我,但剛巧外婆逝世,她向來最疼我,剎那間失去方向,未來姊夫正在英國唸書,姊姊提議不如跟着去,後來他真的成為我姊夫,就是『牙醫劉德華』。」第一筆錢由何父出資,之後靠自己半工讀賺學費,「根本打工比返學的時間還要多,我做過餐館、差館,甚至在醫院抬死屍,但一個暑假賺來的也不夠交學費,唯有讀了年多回港,跟舅父做廣告設計。」
他自以為喜歡繪畫,做設計理應合適,誰料天天坐在辦公室畫個不停,又未免太枯燥乏味;這個時候,中學同學陳志舜(已故導演)拉他一起投考麗的第七期藝訓班,沒多想便跑去當陪客。「去到麗的,看到一班師兄師姊如張少媚(曾演過《甜甜廿四味》,後改名張采媚)在幫忙招生,看到我時便說快來考吧,本來沒想過報名,也跟着一起去考。」不但順利入圍,更時勢造英雄──「讀了一陣子,麗的要開《大將軍》,聽說萬梓良忙着拍戲、黃元申又扭計,張之珏、鍾景輝激鬼氣,想嘗試用訓練班新人,找了我和曾偉權試鏡,突然又問我懂不懂唱歌,便在他們、梁天、高亮面前,自彈自唱《雪中情》,就這樣無端端當了男主角。」
慘被武指痛罵殘廢
執通告淚灑化妝間
此前,他曾在《天梯》(男主角正是萬梓良)實習過,對拍劇全無概念,「第一天開工拍打戲,拍了整天才完成一場,看到劇本還有那麼厚,我問羅樂林與導演阮惠源(梁舜燕兒子):『什麼時候才能拍完?』」雖然自幼愛足球,身手也算矯健,但初拍打戲又是另一回事:「第一次介紹武術指導陳小龍,看到他和幾位武師幾個大漢,內心已經怯一怯,對打時記得擺左手,永遠忘記擺右手,他和副武指真的會打過來罵:『你殘廢㗎?!』第一次騎馬更驚,開機前忽然要我拿住枝槍,都未試過已經要單手去騎,細個唔識死,咁都得!」
起初,每朝開工聽到要打,還要有陳小龍在場,阿勁簡直聞風喪膽。「拍完沒有通告,我夜晚還要返訓練班,自己在舞蹈室一個人對着鏡子練習,打到第五集,在龍鼓灘與黎頭(黎漢持)過招,陳小龍走過來說:『現在打得不錯呀!』嘩,開心到呢!事實上,他經常掛在嘴邊:『仔,出嚟係你㗎,你估我嚟㗎,紅就紅你呀!』回想起來真是嚴師出高徒,到現在我仍然非常感謝他。」可是,在《大將軍》拍攝期間,「沒有通告」絕少出現在男主角身上,「有次與關之琳連續拿九日通告,每天都是零七到(翌朝)零五,我真的拿着張通告,在化妝間哭了出來!」服裝間「師母」連忙安慰道:「你看那張熨衫板,萬梓良睡過、黃元申也睡過,以後你就在這裏睡好了。」
這算是「安慰」嗎?談到「處男下海」的回憶,還是一片美好的,譬如阿勁和同事替關之琳起了個花名叫關小明,原因是拍打戲時,她很怕受傷,打起來便小心翼翼,就像小朋友拍手掌在玩「小明、小明、小小明」一樣。「她的角色叫潤儀,張瑛叔經常叫錯淑儀,拍這個戲真的好過癮,小時候我最愛看曹達華的《如來神掌》,任何情節我都可以說得出,想不到可以和華叔一起演戲,當然看到張瑛都好開心,他讚我:『仔,你都幾定喎!』我話:『阿叔,我驚你唔知啫!』」
《大將軍》播出後五個月,麗的變身亞視,阿勁續受力捧,擔演開正戲路的《再見狂牛》,還隆而重之簽約流浪成為甲組球員,結果從未看過他落場作賽。「簽約有少少噱頭成分,我真的喜歡踢波,但連睡覺都沒時間,給我落場也是找死。」這也可以解釋到,他縱能成為少數獲唱片公司垂青的亞視藝員,也遇過如《也許》、《秋楓》等好歌,但再努力也是徒然。「在亞視點唱都冇用,精神狀態頂唔順,無論出席任何活動,我都好似死人一樣,沒有一個活動能精精神神出現;試過有一次,開完工天光回公司,突然要我在廣播道跑步,應該是亞視所辦的活動,跑完我要躲在廁所嘔呢!」
相識三周公開示愛
岳飛附身走紅感召
捱到五癆七傷,第一次因腳傷辭演《醉拳王無忌》,適值亞視高層變動,即使有醫生紙證明,公司居然召他回去拉起褲管,由高層親自驗傷,令他大呼心淡:「入亞視不足兩年,一口氣直落演了七個劇集,從沒半次咦咦哦哦,剃光頭打餐死什麼角色都照單全收,想不到第一次因傷請假便不獲信任!」幾個月後,他再因急性盲腸炎,由老友黎漢持瓜代《四大名捕》的冷血一角,他改演阿力。
因為一個「忙」字,拍拖四年的女友離他而去,只是美男不愁沒伴兒,很快他已找到新目標──來自沙巴的任喜寶,才認識三星期即急不及待示愛,更喜孜孜地向外宣布!「我從沒有掩飾任何事,有就有、無就無,最緊要唔好屈我食死貓!」拍了幾個月拖,戀情無疾而終,「多年以後,我有朋友在沙巴遇上她,給了我的聯絡方法,她問我什麼時候在沙巴見面,我又問她什麼時候返港一聚;跟以前的女友,我甚少完全沒聯絡,除了(李)婉華。」
八五年約滿亞視,他希望月薪可加至一萬,但公司只肯還價七千,一拍兩散。「起初月薪只得千五,住在沙田朝早沒巴士,被迫搭的士回廣播道,廿幾蚊好肉痛,身為男主角久不久又要萬歲,每次起碼百幾二百,內心真的在滴血!幸好我是男生,不用花太多錢在打扮方面,加上又有服裝贊助,黃植森對我好好,認識一些品牌老闆,讓我拿些衣服穿。」經陳志舜介紹簽約威禾,成龍覺得他的外形適合往日本發展,安排他在《計劃續集》亮相,可惜兩年來機會不多,電影夢吹彈即破。「我跟三哥(苗僑偉)、呂良偉變成好朋友,有空便去打保齡,最大好處是整天與成家班一起操練,令我之後在台灣拍打戲得心應手,那兩年我當自己進了少林寺。」
就在前路茫茫的徬徨時刻,他接到了前邵氏小生宗華的來電,誠邀往台灣拍劇。「我完全不認識他,可能他打電話來威禾,再經舜仔找到我,相約在酒店見面,他開門見山,說想找我在《八千里路雲和月》演岳飛,我未去過台灣,不知道那邊的拍攝情況,而且那兩年都在拍電影,一想起再拍電視便有點害怕,宗華卻說他們只開一組、全部單機,嘩,嗒糖啦,就算這天開日夜班,第二天一定有得瞓。」
當年台灣三大電視台──台視、中視、華視競爭激烈,主要戰場在八點檔,由於港星仍然吃香,電視台願意出重酬力邀助陣,難免會令本土藝人不是味兒,代表華視出征的阿勁,曾受過冷言對待。「總會有人排斥香港演員,覺得我們人工高,當劇集將近完成、準備開播,某女演員對我說:『你們這些從香港過來掘金的,如果這個劇順順利利排名第一,你起碼可以拍三年,但如果排第二或第三,你就可以執包袱了!』滿口都是單打之詞。」
若說走紅有感召,阿勁直如岳飛附身,充滿力量!「《八》劇明晚就要播了,前一晚準備睡覺,朦朧中隱約看到一團大黑影,背着把劍向我壓下來,我半夢半醒,感覺這團黑影好勁,但又不是俾鬼責,像是岳飛上我身!」果然,劇集首播即響勝鼓,他從此在台灣順風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