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對文字敏感的人。
看見一句字,一段字,就算是那麼細小的字體,瘦瘦弱弱短短的一行,微不足道,輕如無物在紙上、一串斑駁整齊的黑色,透過眼睛進入身體,如遭重擊,如遭電殛,整天神不守舍,或喜獲醍醐,哪怕風露立中宵,也是一種幸福。
韓麗珠短短幾句:「如果沒法一起生活,偶爾偷空旅行;如果沒法一起出遊,嘗試躲進電影院;如果沒法一起看戲,可以去喝咖啡;如果有人不喝咖啡,不如一起吃飯……」
現代人的悲哀,那種忙,忙得失去了自己和對方。還有親朋、和靈魂。
然後必須記起著名美籍俄國詩人作家Vladimir Nabokov和他妻子Véra廝守超越半個世紀的故事,把時間,都給了對方。兩個大半生,夾在書頁裏,藏在幾十年的信箋中。二十四歲的他遇上二十一歲的她,結婚,一直愛。她成為了他的妻子、編輯、助理、行政人員、經理人、檔案記錄員、研究員、司機、四種語言的速記員、還充當保鑣。世所著聞,那手袋中的小手槍,專為保護這「America 『s most famous and most scandalous living author」免被刺殺而設。一本《Lolita》千夫所指。
「Yes, I need you, my fairy-tale. Because you are the only person I can talk with about the shade of a cloud, about the song of a thought-and about how, when I went out to work today and looked a tall sunflower in the face, it smiled at me with all of its seeds.」
給他的Véra。看見太陽花的每一顆種子在向我微笑。太太太風光明媚,有了你。
然後必須記起另一位詩人Mary Oliver,她和一生所愛的pioneer gallery owner兼著名攝影師Molly Malone Cook,兩個她在Cape Cod鶼鰈相伴逾四十載。她拍她,她寫她。
普立茲獎詩人是那種「Hello, sun in my face. Hello you who made the morning and spread it over the fields…Watch, now, how I start the day in happiness, in kindness」的可愛人,她會叫你「愛自己。然後,忘了它。然後,愛世界」。
數年前,她口中的M,八十歲,過身了。她借了這一句自白:「你是無數如你所願盡情地了解一個人的,但這不緊要,愛更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