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恐懼脫牙,對牙醫館又一直有種奇怪的懷疑與幻覺,所以,從小到大,我的所有壞牙,都是我自個兒拔掉的。
對,我用一切我當時知道的辦法,自己把它們幹掉。
我的智慧齒長得很晚,也很少痛,所以,我小時候要面對的,其實只是什麼門牙、犬牙、前智慧牙等茄喱啡牙,對於牛黃頭的我,壓根兒不算一回事。
剛開始自己拔牙的時候,當然有點拙劣,甚至狼狽可笑,但多年經驗下來,我早已拔得揮灑自如,只覺得一切稀鬆平常了。
我親手拔掉的第一隻牙,是六、七歲時的一隻小門牙,酸痛了個多星期,我好奇地搖動它,上課時搖,下課時更搖,慢慢地,小門牙居然開始郁動起來。
然後我的頑皮動靜,給老媽子發現了,但她不單不怪責我,還鼓勵說:「細佬乖,大個仔,如果你自己把牙拔掉,不用看羅四維,媽獎你一杯蓮花杯。」
我一聽大樂,這真是一件「一家便宜兩家」的安排:牙齒脫了,媽不用付羅四維的牙醫費,你知道,雖然是宗親會的「同宗價」,但好像還是得兩、三塊錢剝一隻;但如果我大個仔,勇敢地自己把牙拔掉,一杯蓮花杯,才那麼兩、三毛錢呢。
蓮花杯的鼓勵,叫我決心大增,我日搖夜搖,終於在某個下午,在音樂課堂裏面,一邊含糊地學唱兒歌、一邊把牙齒一手拔掉了。
——就像人生中很多的第一次一樣,它帶一陣刺痛與激動,瞬間便突然發生了,比想象中快,比傳聞中反高潮,比一切都No bigger deal。
小門牙離開我的一刻,我只是有點模糊的、童真失落的感覺,而同學們還在努力地唱兒歌,在我微痛的記憶中,好像是那首笨星的《保羅的小雞》。 牙痛的回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