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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一盤手切牛肉出賣了

林夕.也無風雨也無晴
2016.06.04

都說年紀沒關係,心境是可以永遠年輕的。聽了就算了。

首先永遠這兩個字就毫無說服力,捨不得老去的人,一聽到永遠,應該馬上一副滄桑掛臉上,心也年輕起來。

其次,保養功夫做到逆生長模樣,似乎比心境更難處理。像十幾廿幾時那麼看人看事?要不是為人非常不長進,吃過的虧一直吃得津津有味吃到老、歷經過的事情真如浮雲,因為記性太差。要不,就是修煉「心無所住」的境界到了家,進駐心裏的人事,去了就真的去了,很想想起都想不起,這心境,方得如年輕時清白。能來去無礙的人,才不會跟你計較年輕年老呢。不過,這種人,給你遇上,也不會跟你談這個話題。

何謂心境年輕?能做到不讓經驗變成包袱,記憶沒沉澱下來成為成見就很好了。親身經歷過日本侵華的老人,你要他念念皆忘,對哈日族朝拜東洋物事,感情上毫無迴響,委實勉強,然而,念及一代人有一代的事,放在這心結,也大有人在。有些想法,由歷練得來,稱為智慧;有些經驗,足以避開陷阱,直達目標,稱為成功方程式,能完全拋開這一套,每天都把自己當新鮮人辦,也並不稀奇。

在世界愈變愈快的節奏中,不斷用於打倒昨日的自己,心境如初生,很不容易,卻也事在人為。是的,形而上能長青,在生活細節上卻往往更易露餡。只要不談大事,尚能活成一個老小孩,反而在小事上顯老,例如,瑣碎到點菜。

某君一直以老頑童自居,以每天都是第一天做人自詡,可是一頓飯,就出賣了他的心境上的真實年齡了。話說,我們在台灣找到一家吃汕頭式牛肉火鍋的老字號,經眾多在地人士推薦,沒吃過是損失,有吃過是無悔經歷云云。還說到這份上,打開菜單時自然非常恭敬嚴謹,似立會投票般精挑細選。牛肉選擇非常多,眾人既然聽了推介,為買經驗而來,自然什麼都點一些,各樣牛肉都試試看。

某君即時制止,說要集中火力點手切本地黃牛。我們都在汕頭吃過,都是手切的,自然了解他的意思,但友人怕悶,有人想多試試不同的口味,七嘴八舌之間,某君堅持,並保證我們仙女散花的話,一定後悔。

果然,許多盤子都剩下,只有手切的一早吃光光。某君非常氣憤,表示根據經驗,火鍋吃那種牛排啊牛什麼的,是浪費胃納,如今連累他,也連累了大家,吃不下另一盤本來最想吃的手切牛肉,進而教訓眾人,勿忘初衷,本來為尋找汕頭的回憶,有些冤枉路也不是第一次走了,為什麼一次又一次上當呢?

眾人不甘受辱,反唇相譏,問他冒險精神哪裏去了?某君繼續訓示:明知是陷阱還要踩下去,不是冒險是找死。最後,竟然吐出了一句很難聽的「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眾人在老人面前唯有敬老,謙讓不爭了。

看,做人處事上的虧,吃過可以因勇敢而再吃,舌尖上的經驗,反而打死不肯丟掉,給食物與自己一個機會。我想,要某君走進樹海冒險是可以的,要他冒險吃一盤應該不怎麼樣的食物,卻不願意嘗試。一盤手切牛肉就把某君的心境抹上經歷的塵埃了,可惜。但我非常理解,別的還可以,吃嘛,有個早早認老的人跟我說過,人一生就那十萬餐,草草了事,等於不珍惜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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