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毛舜筠拍攝的子宮頸癌廣告,當中有位婆婆邊走邊喊:「我一把年紀,這事情應該跟我沒關係!」她的名字叫彭美嫦,退休後才在香港當上演員,拍過四十多個廣告及多部電影與電視劇,在剛播畢的ViuTV劇集《暖男爸爸》中飾演張可頤的媽媽;彭美嫦年輕時曾是國內的舞台劇演員,亦是女高音歌唱家,現年八十多歲的她,坦言家人擔心她太勞累,並不支持她當演員,不過她覺得演戲令自己感到滿足快樂,雖然每次重看自己演出,都感到仍可以做得更好,但仍然醉心於電視及電影世界,她希望一直工作下去,當個心態年輕的老人。
彭美嫦在香港出生,孩提時代遇上二次世界大戰,跟家人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在德貞女子中學附屬小學讀至三年級,大約七、八歲,日本仔打到來香港,家人帶着我走難,先去深圳,躲在茅屋生活,爸爸有兩個太太,我總共有五個姊姊,她們當時十多歲,要以『鑊撈』搽黑塊面,穿上蜑家人的黑衣及包頭打扮,後來輾轉回來香港,也是很難捱的,我住在旺角,在露台看見街上有人將死屍拋上車,有具死屍的手垂着,一開車就見到他的手搖擺,像向我揮手,我就大叫媽咪,說那個人未死,像在叫我救他,媽媽說屍體只是未放好,那個人已死,當時的情景很恐怖,香港被轟炸,就要四處躲。」
彭美嫦的爸爸在香港的外資電報局工作,為了尋找工作機會,一家人又再去國內,「爸爸公司解散便失業,他想去重慶找工作,沿途在澳門及湛江住過,因為拖男帶女實在不方便,就將我們留在湛江,他跟朋友經柳州去重慶,去到重慶原來也淪陷了,我們一家就去了中山定居,我的青少年時代是在中山長大,那幾年也是渾渾噩噩沒書讀,後來有書讀,我非常珍惜,很懷念在香港的天主教學校讀書,我跟家人都是基督徒,很想回香港,但爸爸也年紀大,不能顛簸勞碌,我在國內讀中學,學校也有辦文藝活動,我便組織大家跳舞、唱歌,自己也演些小品戲,後來部隊的文工團招人,就找到我,但要翻查家族歷史,我是香港出世,並不符合資格入部隊,但我在團體內有演出,一直演出至結婚生子,八十年代,老公有工作調動去深圳,我便隨他去,再轉行做人力資源,但仍有參加業餘的唱歌及表演。」
彭美嫦五十多歲在國內退休,才決定回香港定居,「因為香港承認我有出世紙,我可以回港定居,我隻身來香港生活,丈夫及兒子當時都在國內,有次在街上被星探發掘拍廣告,第一次是拍一個芝麻餅乾廣告,之後又拍豉油廣告,拍了三、四個,電視每天都見到我的幾個廣告不停播;我在電影《公僕》飾演吳毅將媽媽,他都開玩笑說我是廣告王后,我雖然五、六十歲才入行,但不會覺得困難的,我的戲分不多的,在電影《新難兄難弟》飾演劉嘉玲的媽媽,我們沒有對手戲,我演楚原的老婆,只要跟着他走便可以,我反而覺得戲分太少;我估計總共拍了四十多個廣告,其中拍了一個美國廣告,有七、八個人去試鏡,叫我踏單車,我覺得太簡單了,就單手持軚,自己加些表情動作,最後就被選上,經過幾次被人選上,就更有信心了!」
彭美嫦是自由身演員,除了拍電影,亦參與過不少劇集演出,「拍電視就行很多冤枉路,都是跟人去做茄喱啡,我沒有跟人說我以前的經歷,只是說兒子大了,出來學做戲玩玩,我覺得自己又不懂英文,懂普通話又沒什麼用,人家覺得我從大陸來,都會有少少瞧不起我,我跟同行沒什麼交流,亦不跟人講真心話;我在大陸做過舞台劇,劇集也做過,不過不多,當時國內電視圈還未盛行,來到香港拍電視真是大開眼界,台前幕後的節奏都很快,以前在大陸很慢的,預先有劇本,自己做劇本及角色分析,要學史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規定情景,來到(香港)就台詞都沒有的,有次拍王晶的《古惑女》演某某的媽媽,去到埋位才有紙仔,是即興表演,真是考起我,但又覺得很有趣。我拍《巾幗梟雄之諜血長天》,劇中只有一場戲,孫女被惡人捉走,胡杏兒又打暈我媳婦,要一直哭及大叫,我想起戰爭走難之苦就自然會哭,不用滴眼藥水。」
彭美嫦除拍過不少電影,她難忘初入行時拍《表姐,你好嘢!》,「戲中演白髮殺手,但我當時是很新的演員,現在回看有很多不足,難怪電影被稱為後悔的藝術,我也有很多後悔的,回看就覺得這裏不應該,那又不應該,一直覺得自己的不足,跟鄭裕玲有對手戲,我要中槍,戴上插電的血包,又有兩套衫,他們叫我不要怕,中槍後血包會爆,導演想我中槍後,靠在牆慢慢倒下來,地上面有墊,不會跌傷,誰知中槍是有很大彈力,我立刻已倒下,我問導演要不要重來?他說可以了,剛巧又沒菲林,不能再重來,我在看電影的時候覺得好可惜,我一槍就死了,如果靠在牆上慢慢死,也有多幾個鏡頭出鏡吧!去年拍了一部菲律賓電影《Hello,Love,Goodbye》,女主角飾演我家菲傭,我行動不便,她為我洗澡,我幾十歲第一次拍裸露戲,當然有做好防走光措施,雖然只有六場戲,不過也拍得很有滿足感;之前也拍過意大利戲,飾演內地演員張靜初的媽媽,我覺得不論角色戲分多少,做演員也要認真看待每個角色。」
彭美嫦有丈夫、三個兒子及三個孫仔,一屋都是男人,她表示遺憾沒有女兒及沒有女孫,「個天又好得意,有人恨生仔,我就恨生女,就是生不到,到兒子結婚又恨有個女孫,結果又三個男孫,我去百貨公司見到小女孩的服裝,就很想有個女兒給我打扮。我的家人都不太支持我演戲,覺得我太辛苦,但其實我很享受演出,我不喜歡做家務的,又不喜歡去街市,討厭切豬肉及劏魚,小時候家裏有傭人,有專門煮飯、洗衣服及帶小孩的,我不是稱職的家庭主婦,我覺得演戲大小角色都重要,我是一片綠葉,一棵樹要很多綠葉才可以成長。」
彭美嫦近年經常獲大學生邀請拍攝實驗電影,她一直抱着培育年輕人的心態,「現在很多大學生找我拍攝,城大及浸大,什麼都有,四百元找我去拍實驗電影,我也去,我覺得是培養年輕人,不計較錢,最初都很熱心,不過有次有個後生仔,租了個單位拍攝,單是拍出門入門,就拍了一個多小時,我又不好意思說他,怎說他也是導演,拍到七時要交場,到六時半仍有很多未拍,我終於開口叫他怎樣拍?前面實在浪費太多時間,我開始感到厭倦,陪太子讀書,有時都覺得心有餘力不足,近日又有學生找我去南丫島拍攝,我接到電話又心軟了,想去幫他們,可惜我兒子反對,他們覺得疫情下,又坐車又坐船,問我貴庚?說我幾十歲又不等錢使,我話人家是學生仔來的,兒子說學生仔大把人幫,不用我去幫,沒辦法只好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