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綫開台,即以《歡樂今宵》佔領綜藝科,成名歌手以佔一席之地為榮,七十年代又大搞《聲寶之夜》、《香港流行曲創作邀請賽》、《業餘歌唱比賽》等,幾乎盡收樂壇新舊兵器,麗的要與之匹敵,迢長路遠。
偏向虎山行。七六年,力求振作的麗的,召集日本、南韓、泰國、菲律賓、台北、香港六地強手,首辦《亞洲歌唱大賽》,時任副總經理何掌邦揚言要打一場漂亮的仗,「這次比賽是我們向國際進軍的方式!」
在總決賽脫穎而出的,是代表香港出戰、脫離娛圈已久的盧維昌(Weiss),「得獎是我一生中非常重要的時刻!」
歌王出山,重塑矚目亞唱之路。
請柬有別壁壘分明
過關斬將決不改歌
七六年五月十七日,《亞洲歌唱比賽》假香港會議中心碧麗宮(即今日銅鑼灣世貿舊址)盛大舉行,作為轉以無線廣播後的首個大騷,麗的在邀請嘉賓方面,作出非常有趣的安排──入場券分兩種,「貴賓券」註明要穿禮服入場,並「謹備薄酌恭候光臨」,即晚會後可參加慶功;另一種則只需穿便服,宵夜當然要自便兼自費,故甫進場內,已可看到兩派截然不同的衣著風貌,一邊是長裙、踢死兔,另一邊是短裙、恤衫、牛仔褲,壁壘分明。
比賽結束後的深宵,《明周》急不及待專訪出爐歌王盧維昌,他說心情仍緊張如鹿撞,奪冠而回是意料之外:「在排練時,看見別人水準那麼高,我想不到我會得冠軍的。」事隔三十九年,今日再問Weiss,「口供」依然一致:「當司儀宣布,第一名是香港區盧維昌,我好驚喜,登時在後台彈起!亞唱前,我停了幾年,沒有參加歌唱比賽,如果我是那麼着緊,不可能會停下來。」
掛上亞唱歌王頭銜當兒,Weiss年僅廿一歲,是浸會傳理系三年級學生,「入浸會前,所有比賽我都參加過,第一次是無綫《聲寶之夜》,得到四盞燈,有份去大賽,但空手而回,之後贏過星報主辦的比賽,在商台則入了三甲,我第一個唱,陳秋霞唱最後,結果她拿第一,我輸了半分得第二。」隨着電視行業發展迅速,有志從事幕後製作的他,考入浸會傳理系,修心養性專注學業,將比賽暫擱一旁。「讀到第三年,聽到麗的舉辦亞唱,很吸引,以前我參加的全是本地歌唱比賽,但這次是頭一遭的區域性比賽,加上在五月舉行,已放暑假,時間上可以應付,感覺值得一試。」
往麗的總台面試,情景至今歷歷在目,Weiss笑言:「很多人報名,排隊排到停車場對出,麗的電視大廈地方不大,在側門開放通道給面試者,記憶中應該是入九廠試音,那是最大的一個,《家燕與小田》等就是在這裏錄影。」要跟五地菁英進行大比併,先要過香港區的準決賽與決賽兩關。「我特別選唱Tom Jones的《I (Who Have Nothing)》,若把握得好,這首歌的高低音很有發揮。」Weiss一路過關斬將,香港區決賽最有來頭的對手,是曾在《聲寶之夜》連任五屆台主的俞國偉,編號二十的Weiss,排第七個登場。「未到我當然會緊張,一出去拿起枝咪,望到台下好多人頭,幸好看不清模樣,一聽前奏我便能集中精神;當時我覺得有對手,唱完後,心想應該有機會。」結果他奪冠順利出線,偕亞軍張婉嫺同時躋身亞太區決賽。
兩星期的備戰過程中,Weiss曾想過改歌,麗的卻勸他勿輕舉妄動,「他們認為,我憑這首歌勝出,應該繼續選唱去爭亞太區,鍾景輝也說我很有機會,叮囑別給自己壓力。」決戰前兩天,五地代表陸續抵港,麗的安排十一位高手在九廠練歌,Weiss對音樂領班奧金寶衷心拜服:「他的編曲令每首參賽歌生色不少,記得香港區的黃國成選唱《Feeling》,原來編曲是用結他前奏,奧金寶利用大band將首歌提升至氣勢磅礡,簡直是脫胎換骨,非常有音樂觸覺,很懂得把握每首歌的特色,有什麼要改,立即就改,這才叫成竹在胸。」
壓軸唱分勝負關鍵
簽約後變製作助理
舞台選在香港會議中心碧麗宮,麗的一擲十萬搭建佈景,乃開台以來最大手筆的一次;就在準備就緒之際,忽然爆出一陣政治風波,台北代表周雅芳遲遲未獲香港簽證,經麗的出面交涉後,周雅芳終趕及來港,但畢竟從未舉辦過類似的亞洲區大型音樂活動,麗的要處理地緣政治問題,不免要小心翼翼,有消息指高層下旨,勅令司儀禁提「中華民國」,連「台灣」也盡可能不要採用,只能以「台北」介紹出場,那邊廂台北代表團亦金睛火眼關注司儀的表現,若發現語句有任何不妥,即隨時退出云云。
五月十七號晚,比賽在暗湧密佈的狀況下進行,Weiss以「一男子」力抗羣雌(其他十位參賽者全是女生),一曲既罷,歡呼聲格外響亮。「我沒有坐定笠六,只不過唱完沒走音,又能發揮到首歌,主觀願望可入三甲,南韓李世珍把聲好厚、中氣十足,我懷疑是否吃得人參多,菲律賓的李露意則唱得好纏綿、好溫婉,發揮出英文歌的特有味道。」尾聲,六位評判各自宣讀每位參賽者的分數,頭五輪Weiss、李世珍與李露意一直叮噹馬頭,壓軸來自馬尼拉的賓吉格「唱分」,給予Weiss全場最高的九十一分,最終Weiss以四百一十六分奪魁,較亞軍李世珍與季軍李露意分別多出五分及九分。
獲封亞唱歌王,Weiss可得現金三萬,當時夠付一層樓的首期,他卻將八千贈予正留學加拿大的哥哥,兩萬二千交媽媽、婆婆、公公保管,只剩下一萬留為己用。「接着我會與麗的簽約,也要投資一些在服裝方面。」他表明,要讀好浸會最後一年,絕不可半途而廢,一旦與電視台工作有衝突,他定必以學業為重,麗的並無異議。「幸好堂數不多,部分甚至可以自己編排,時間上可遷就得來。」簽約後,麗的理應全力催谷公認歌藝了得的「親生仔」,但奇怪地竟安排他擔任蔡和平的製作助理,協力炮製《星期六晚會》,又參與紀錄片《電影發展史》,台前幕後一腳踢。
他緩緩解釋:「麗的知道我讀傳理系,同時也有修讀電影,所以安排幕後工作,我毫不抗拒,反正讀書讀到這個地步,多方面發展也好,何況同樣可以唱歌,不是當了編導後,便不容許我出鏡。」七七年,他曾與香港區亞軍張婉嫺合作推出英文唱片,「比賽完後,永恆唱片的鄧炳恒先生透過一位記者聯絡我,問有沒有興趣出唱片,永恆從來沒有做過英文歌,想以我和張婉嫺做試金石,乘着亞唱效應,請我們一起出碟;問題是我第一次參與唱片製作,跟張婉嫺和鄧先生的唱片公司,也是第一次合作灌錄英文唱片,對於製作方面的編排及要求,大家都未能配合到最好,所以唱片推出後,銷量只能平平。」麗的曾安排他與張婉嫺在《家燕與小田》plug歌,及後他倆再替劇集《小五義》灌錄主題曲,張婉嫺首先淡出娛圈,Weiss也再沒出碟。「作為歌手一定要出唱片,才有機會繼續發展,不太成功的話,走的路不會順暢。」
難忘張國榮的誠懇
頻出外景萌轉行念
轉眼間,第二屆亞唱又來了,Weiss以師兄身份當上表演嘉賓,登時眼前一亮。「第一眼看到張國榮,覺得他真的很漂亮,紅粉緋緋、官仔骨骨,穿起踢死兔那種帥氣,世間難尋!我心想,他一定會紅,但礙於麗的資源有限,終於過檔無綫便紅了。」在Weiss的心目中,哥哥不止有美貌,還有誠懇。「離開電視圈後,我曾在銅鑼灣遇上他,當時他應該剛簽約華星,仍未算很紅,怡東酒店對開有個巴士站,他正在等二〇三號過海巴士往廣播道,在遠處看到,他熱情地叫:『Weiss!』我說:『Lesile,很久無見……』說不了兩句,二〇三號就到,他匆匆上車,說要趕着回去開廠,遲些再談吧!坦白說,我已經離開這一行,碰到有些人已對我視而不見,他跳槽無綫,還肯主動打招呼,可見他這個人很真誠。」
七九年,Weiss約滿麗的,經朋友引薦下,轉戰無綫。「賜官(劉天賜)接見我,知我讀過傳理系,問有沒有興趣過來做製作,反正藝人這條路未必適合我,做了幾年都沒啥機會,八〇年便轉到無綫發展。」適時《歡樂今宵》正進行大改革,星期一至五大搞「主題之夜」,Weiss被分派星期五之夜,以社會時事作題材,類似「星期五檔案」。「譬如夜晚去流浮山拍偷渡客,下午五點趕返公司,即沖(菲林)即剪,有時趕不及過錄影帶,live film出街都試過。」經常拍檔的資料搜集,是日後憑《香港早晨》成名的葉特生。「我又拍過《封神榜》,在一廠起火,譚炳文躲在火後,運用鏡頭造成火勢很大的假像,實質火勢可以控制,保安拿着滅火筒戒備,一拍完立即撲滅,但工程部仍然投訴,說廠內有幾千萬器材,一旦燒着找誰去賠?」
任職兩年,他毅然脫離娛樂圈,轉往廣告界發展。「不錯,電視行業很好玩,但當我不時出外景,接觸社會不同階層,才驚覺外面海闊天空,很多事情我都想知、想試,由此反省,人生是不是只有電視、戲劇、唱歌?」從前,家人反對他參加歌唱比賽,害怕小男生學壞,到盧家有子初長成,在娛圈浸淫了幾個年頭,一旦外闖,家人又覺得太冒險。「他們覺得,我讀這行,又愛唱歌,為什麼要轉行呢?但若繼續幹下去,我完全不會接觸到其他行業。」他先以廣告作跳板,再向零售業發展,期間曾應周梁淑怡邀請加盟富才,兩年後相繼跳入馬會、海洋公園,退休前還是專攻零售業。
轉工頻繁,唯一此生不變的興趣,正是音樂。「退休後,我真的想享受一下音樂,不論是唱歌,還想彈琴、彈結他,現在跟幾個朋友夾吓band,相信這輩子都不會擺脫音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