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威尼斯的玻璃美麗,到了威尼斯,怎能不跟着一羣人到玻璃作坊去參觀呢。玻璃器皿如杯子、水瓶,可以實用的精品,都不同顏色,高度透明,形態纖巧輕盈,令人驚艷得不敢觸碰。看見好幾個人捧着已包紮得如聖誕禮物般的收穫,讓小心翼翼的遊客可以平安無恙帶回家。記得多年前一次旅行,從新疆烏魯木齊回程時,每人獲贈重甸甸的一個哈密瓜,沿途呵護,最後抵達九龍火車站,卻從車上的行李架掉了下來。我沒買威尼斯的玻璃,不敢也不能,一套杯子,價錢可以是整個旅程的費用;又會捨不得用,要用,該在什麼場合?我沒有那樣的社交活動。
玻璃是矽材料,燒成液體,從爐中取出,立刻用長管吹出來的,一面吹一面旋轉,讓液體流動,形成均渾的厚薄。手腳要快,否則液體會變回固體。吹玻璃是專業技能,也是可以即席表演的藝術。製造玻璃器皿的工作坊並不即場展示「千花」的做法,那是另類的藝術。我指的「千花」,不是茶杯酒杯之類的用品,而是作為觀賞或飾物的小型設計,其中一類是紙鎮。我用紙鎮,因為常常開風扇,紙張會漂飛。我沒有名副其實的紙鎮,什麼東西不能鎮紙?只要有重量,沒有水分。我在國貨公司見到有個玻璃圓球,相當重,球裏有朶花和小昆蟲,可以觀賞,想也就是紙鎮了。紙鎮不是吹製而成的產品,如何製造,沒有見過,只見玻璃球內還有螺旋形的白色雲霧,疏落,更有許多氣泡。有氣泡,是技藝不精,我不介意,大而無當,也可當反面教材。
在意大利,豈能找不到千花紙鎮?尤其在威尼斯,Murano的玻璃最著名。Murano是小鎮名,翻開一般地圖,找不到,連地圖也輕視它。其實它和聖馬可廣場恰恰隔海相對,是湖區眾多的小島之一。中世紀時,不少人逃避戰亂,遷居島上,其中來了好些巧手的工匠,就像石匠從羅馬等地遷至威尼斯,帶來了許多出色的建築。我在普通的小店找到千花。千花(Millefiori)是玻璃製品的一種形式。如果是紙鎮,玻璃球內就呈現密麻麻的小花朵;而且,花朵一定盛開,橫切面,花的各層花瓣向外攤開,花心四周是形態相異、顏色不同的花朵,真像海中的珊瑚礁。千花就是無數的花,沒有花蕾,沒有枝葉,純花的世界。千花的做法,等於麵包店做卷心蛋糕,同樣是圍繞一條柱式的棒作中心,逐一包上不同色彩和形狀的玻璃層。最後變成一件長長的圓形物體,只要把長條子一片片切下,每一片就是一朵花。既然每一層包裹的色彩和形狀不同,以每長條切下來的花片就不一樣,做成紙鎮,就是著名的千花。當然,千花不一定開在紙鎮內,也可以移植到項鏈的垂飾上。
我有幾個千花,有圓有方。方的雖然只有十朵花,但清徹通透,底面相同。藍色的最標準。紅色的一個可以看見千花的背後,千花不一定切得很薄,它竟是厚厚的,像棋子餅。歪頭歪腦那兩個,形貌欠佳,但中空,花朵都放在玻璃的表面上,觸手凸凹不平,煞是有趣。
玻璃千花的手工繁雜,花朵的形狀和顏色通常由師傅即興配砌。所謂即興,具備的條件是工多藝熟。玻璃是矽、石灰、沙和礦石的混合,再加特別的礦石製造顏色,藍色用銅和鈷,紫色用錳,白色用鋅。玻璃本身無色,有色玻璃是長期試驗的成果。此外,要加熔化劑,用低溫燒,為了延遲固體化,以便設計,加入氧化鈉。砷和硝石則有助消除玻璃內的汽泡。還有還有,再請穩定劑進來,以免玻璃在水中溶化消失。這些,都是看書知道的,玩玩具,從來就是一種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