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電腦中的紀錄沒錯,我於二○○九年仲夏開始為《明周》獻稿,起筆時剛赴倫敦讀書,原來至今約十年了。今期是此欄「卓韻芝奇遇記」的最終回,亦是《明周》純文字專欄版面的最後一期,本想由此欄作為原點,寫出小型的「眼中香港」十年回顧,但見此版有大量長期供稿之作家,他們定必能將回顧撰得更為娓娓道來,我就省點油墨,寫寫別的。
作為寫作人,這一種終止顯得相當可惜,比較起編輯認為我的文章糟透而「斷欄」更為可惜,人們應該重新議論「沒人讀字、專欄文化沒落」──對於這結論,我是否定的。
人偏向找尋現象來「證實」自己本來就傾向相信的事,我亦然,並且認為普遍人「找事來證實自己」,而非事情證實本身。思想方向像種子,人們找尋現象的特定面貌當作肥料;我們都活於自己的虛構中。甚至可說,我們只能如此,無人能看見此刻地球另一面的街角小屋中的老人的臉,我們僅用自己能夠看到的,去建立一己的說法。文字專欄的終結象徵文字被壓倒性擊敗!被新媒體打垮!我看不是。
偉大的人類學家李維史陀再度出訪南美時,歐洲與南美洲之間的航空事業經已突飛猛進,客機在空中飛來飛去,他一心想着乘搭船旅者定必很少,「頂多只有一兩個怪人罷了」,豈料旅船人山人海,他寫道:「某種新成分一旦被引進之後,必然會取代舊成分」這種看法純屬幻想。
我買他的說法:「文字被取代」純屬一廂情願(考慮到我並非樂觀正能瞎)。我看到愈來愈多人「不耐字」,但亦看見自己書寫的決心,並不依靠發表文章餬口的我(托賴),純粹因心意變得毅然。我看見文化現象是讓文字縱向發展,而非橫向,走深入度,而非普遍性。不耐字之人,本就以不求深刻的心態看待文字,他們只是找到一些方法去不讀字。
所以我不相信文字的「沒落」,亦不願跟任何人爭論此事。當我偏執,當我活於自己的虛構,就跟天下多數人一樣。
我將會寫出更好的,至少對自己的願望如此,跟香港其他作家一同努力,所以,別慨嘆。
變遷,生奇遇。祝願大家撰出精采的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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