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與公益機構Time Auction的慈善聚餐,現場的朋友反應熱烈,我們都沒空碰食物,讓整個晚上變成發問環節。使我驚訝的是,大家的提問當中大部分都關於創作。
許多人首次好好坐下來寫作,終於抓得住一份切實的衝勁以寫就,通常尤關於個人經歷,準確而言:失意的經歷。生離、死別、憤怒、挫敗……讓人們渴望書寫。事實上許多小說的原點,許多人何以成為作家,皆觸發自負面的個人事故。然後你瞬間變得心無旁騖,第一次為自己提起筆桿。
容我提出一件蠻掃興的點子:有些時候——只是有些時候——這並非一個最合適時機去書寫,因為那件事「正在發生」,你的思緒仍處於事故的漩渦內、餘波中。你跟那段經歷過於靠近,譬如說,爸爸剛與你脫離父子關係了,讓你好想書寫,就寫你有多恨他。在這種情況下,總是難以看清宏大的畫面,恍如一齣電影只有特寫,缺乏闊鏡。我甚至覺得書寫的時間跟事件發生的時間,愈遠愈好。湯水過夜,味道層次更多。
如果閣下僅希望透過書寫發洩情感,那就什麼都不用想;發洩一下,對你而言是很好的,然而若想顧全作品的質素,則另作別論。天下創作為着不同的目標而服務,為了自己感覺良好,還是為了作品好?
寫作時刻錯了,對事件還未完成消化、沉澱、疏通,事件跟個人感覺倘未有足夠時間産生適當的距離,創作很容易變成在迷霧中放煙。有時,你得等待,放手給「時間」去做事;「時間」是天下最佳的作家。
這是何以按捺了這麼多年,我才首次在One Night Stand表演台上提及自己的父親。
但願我沒有瓦解人們的寫作衝動。
(下期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