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失去了孩子後,每年的聖誕節,姿雅都會與丈夫到維也納一次。
五年前,姿雅陪同那被譽為小提琴神童的孩子,到維也納演出。事前沒有什麼預兆。姿雅後來花了五年時間思索,都不覺得孩子有什麼異樣。一直以來,她也覺得自己與孩子是相連的生命。孩子嬰兒時,快要自沙發墮地,她會感應到;孩子第一次拿起小提琴,她就知道孩子一輩子就要與小提琴為伍。
然而為什麼呢?那天本來要與樂團綵排,一早起來,孩子卻連同小提琴失蹤了。
其實在那一刻開始,姿雅就知道自己已失去孩子了。警方花了七天才在市郊森林的深處找到孩子的屍體。他垂吊在一棵大樹上,小提琴就放在樹下。按道理這樣一個十歲的小孩,是很難爬上這麼一棵大樹上的,但樹上的確有小朋友爬過的痕迹。
「為什麼呢?」姿雅問。這一刻,就如過去四年一樣,丈夫與姿雅,帶着一個新的小提琴,一步一步地走進那佈滿樹的所在。丈夫沒有回應,只是用力握着她手。他曾因為這問題要與姿雅離婚。他也愛自己的孩子,不過他習慣將難以跨越的事情都遺忘。他不能接受姿雅一直問這個問題。他有了婚外情。他們也分開居住了,卻沒有離婚。他們每年的聖誕節,都會一起來到維也納。
樹下有着五個小提琴,是他們這幾年帶來的。在這森林的深處,沒有人特意進來丟垃圾。就如過去四年一樣,丈夫拿着早綁好圈的麻繩,爬上那棵大樹。這是姿雅要求的舉動。吊環在風中飄動,每年在這時候,姿雅才想到自己的存在。
「愈來愈難爬了。」丈夫回到地面時說。
「那是十歲小孩都能爬到的樹啊。」
「可是樹會長高啊。」丈夫說。
姿雅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喂,」她說的時候,好像突然有一下重新能接連到孩子,但轉瞬又斷開了,「我們不是每年都來掛繩嗎?為什麼樹上的繩都不見了的呢?」
丈夫沒有回應。從森林核心吹來的風,把他們的頭髮都吹得亂竄,恍似一道莫之能禦的洪流。「我不知道,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丈夫握着她的手,姿雅開始一抽一抽地哭,就像過往四年一樣。
(隔周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