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真美麗。一到每年的十二月，我們就想起天使了，特別是報喜天使加百列。打開一本書，二百多頁的彩圖，全是名畫，頁頁都是加百列，雖然同一模式：站在畫面的左邊，身穿華麗燦爛的金衣，背後一對連開屏的孔雀也難以匹敵的翅膀，一手持着百合花，一手伸出二指，說：不要怕。總讓人覺得，加百列才是主角。看畫的時候，大家都在比較天使的外貌，魔鏡魔鏡，誰最靚？文西鎮的連奥納多的天使最真實，他的翅膀真的與身體相連，修士安琪列科的天使是連環圖，身穿同一的薄紗百褶裙，畫家把天使的話也畫了出來，以聲波的游動化為數碼式的文字鏈，有問有答，馬利亞的答話還是反方向，向着天堂。至於羅撒蒂，他畫的天使並沒有翅膀。科科希卡的天使是赤裸的；安迪．華荷的呢，在風景畫似的背景前，只有兩隻相同的手；達里的，當然要玩捉迷藏；馬格列特，要動用棋手的思維。
最奇怪的是James Tissot的作品，畫中出現的卻是通體藍色的六翼天使。為什麼感到奇怪？因為報喜這類傳遞信息的工作，並非由六翼天使負責。天使的類別不少，等級分明，工作不一。我只在拜占廷的馬賽克鑲嵌畫中見過六翼天使，那畫與報喜無關。依照聖經和古代教會的傳統，天使有九級：第一級為六翼天使，名撒拉弗，職責是守衞上帝的寶座。第二級，基路伯，管理知識。第三級，德樂尼，上帝御座的天使。第四級，神秘天使，亦即統治天使。第五級，神德天使，又名道德天使。第六級，神力天使。第七級，主權天使。工分得很細，好像有些重疊，單看銜頭，會令人懷疑是天主純粹一片好心，為了減輕失業率。以上天使中，六翼天使較多人認識，出現在啟示錄中。
到了第八級，這才是我們最熟悉的，他們是天使長，像屠龍的大天使米迦勒、報訊的大天使加百列。至於第九級，普通天使，上帝的使者。大天使米迦勒屠龍，是為了保護人類，所以是著名的守護天使，遍佈歐洲各地城市。為什麼需要天使的守護？因為世上有撒旦作祟。撒旦原來也是天使。上帝創造天使，同時給他們自由選擇角色的權力。就像伊甸園的果樹，夏娃有選擇的自由；選得不稱意，逐出樂園。天使選錯了，就變成墮落天使，再淪為撒旦。
天使多麼美麗，但真有天使嗎？我們所見的，只是天使的化身，他們以這樣的模樣示人，是為了人類的方便。他們到了外星，可能就是外星異族的形象，像圓球，像一粒沙。我們不是見過那樣的畫，上面畫了一隻煙斗，或者蘋果，下面有一行字：這不是煙斗（或者蘋果）。這的確不是煙斗，畫裏的煙斗，畫得那麼像，卻只是煙斗的替身。我昨天翻的一本書，其中一段說，你接聽一個電話，是熟朋友打來，你熟悉他的聲音。他向你報告一個好消息，但你聽到的，其實只是他的聲音的數碼版，雖然和原始聲音接近，畢竟經過轉折、處理。面對面交談的聲音，才是「絕對真實」，透過電話或手機，不過是「虛擬現實」。
如果天使也是虛擬的，那麼我們只能把懷疑懸置起來，選擇相信，天使裏有的墮落，就同時有的守護。過去一年，撒旦到處肆虐，而米迦勒就一直在我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