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天主教區主教提示選民,區議會選舉,別選那些支持同性婚姻的。這不尋常的大手筆,毫不例外惹起爭議,副主教出來補白,像所有公關災難一樣,毫不例外,都是往火上澆油、水裏擲石。
副主教說了:同性戀者,若是要來教堂,我們不會抗拒,就如吸毒的,我們一樣愛他們。
好在他沒說是販毒的、弒父母的、恐襲的……我們都愛。愛所有干犯人間法律的人,不是問題,完全沒問題,問題是這種輕率的類比法,如同那無限寬廣的愛,當事人聽了礙耳。
某君就非常反感,哦,你把我們跟吸毒的歸為一類。我說,還好,副主教又沒說吸的是什麼毒,又沒有說明何謂毒物。
人世間無非毒物,任何事物只要過了頭,皆為毒。號稱最健康的讀物,讀錯了讀走火入魔了,就變成毒物。讀一本防癌天書讀出了驚恐症來,心毒延伸成身毒。相反,有毒的東西,據說不是天天往口裏灌,比如水,不是秒秒用力地吸,比如空氣,也好像會比讀死書健康。
就是個比喻而已,何必千般計較?比如教會反對婚前性行為,根據同樣邏輯,也可以說,這跟吸毒一樣,我們也愛婚前憋不住自己器官的罪人,你想想,只不過想預知歡愉的人會怎麼想。
我問某君,若要挑剔,怎麼就不挑那個愛字做文章? 你、你、還有你,雖然這樣、那樣,我們還是愛你的─你怎麼就沒聽出那一點施捨的意味?
某君說,這又太偏激太計較了。
是啊,本來,誰會計較一個機構的發言人對你的愛,是大愛中愛小愛真愛虛浮的愛實在的愛口講的愛?現在是對方先挑起你被愛的念頭,原先心裏無礙,既不缺愛也沒要求愛的人,自然拿起計算機,算起愛這筆帳來。
我們也會愛你們的,你聽好了,有沒有被人摸頭的憋屈感,被人包容寬恕的罪疚感,如此無辜被愛一場,反倒滿足了施予者的快感,成全了他的寬宏大量。
愛,也不一定要你有承擔,要你來抱抱,要講究果效,抱那一抱,一股暖意從腰椎第三四節直透心臟。不,有時候,在街頭與陌生人不巧碰個正着,彼此爭先抱歉,然後對望一眼,發現手中拿着一樣的一束花,那也是讓人輕微抖動的愛,像張愛玲說的,原來你也在這裏。
又假如我是難民,你大大聲說愛我,愛我們,在困苦艱難中,哪怕你愛完之後就轉身離去,在婚前在牀上用力愛你的愛人,身為難民的我,總算自覺被關注了一下,像看了一眼不由你開關的燈,黑夜沒那麼黑。
可是,我活得好端端的,兩個世界的人,彼此素無瓜葛,你忽然由上而下俯視我,說你也會愛我,那個也字與會字,帶有長長的尾音,而我比想像中敏感脆弱,怎麼了,原來我如此不堪,是應該自卑的,從前沒發覺,經你一愛,我在這地球上,理應孤獨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