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報,山竹是香港歷來最猛颱風,比溫黛還要強。

提起溫黛,本想說,那時年紀小得不知強颱何物,模糊的印象只有一個闔家不敢出門,很緊張的氣氛,排排坐看電視的畫面。以後講到強颱,都會想起溫黛溫黛的,彷彿很熟悉的名字。誰想到一翻查,溫黛襲港時,我只有一歲不到,一歲小兒,即使是天才怪胎,記憶也不可能跟溫黛搭上關係,一定是盛名太過,把往後超強颱的印象模糊在一起,可見童年記憶之玄妙,陰影之疑幻似真,比想像中厲害。

名字不叫溫黛,卻把他們吹襲時那幾天殘存的回憶,一一掛在溫黛名下,說不定,往事古人,也會有些感覺會被誇大或者稀釋,有些人會被美化或者污衊,溫黛們變成了回憶的羅生門。

長大後,颱風不過就兩件事,會不會放假,要不要找人開着打麻將。渴望多一天假期是人之常情,特別要在颱風天打牌,則是不知何來的習俗。

這心態,我懷疑不是苦中作樂,其他三個人趕去一個人的家就不怕強風了?分明就沒那麼苦,這應該就是聞名已久的所謂「旁觀他人的痛苦」,雖不至於幸災樂禍,也會感到自身無礙,還可以打麻將呢,多幸福喔。

一邊在安全地帶玩一個冒險而不會傷身的遊戲,一邊看着電視報告天氣進展,也有種事好像關己而不及己身的罪惡快感。還有,以前在颱風中,隨便一罐鯪魚罐頭都比風平浪靜時美味,大概也是在無傷大雅的災難中最廉價的安慰。

以前還會趁八九十號風球,聽窗外風聲嗚嗚嗚,竟然會有興奮的感覺,當然,那是肯定自家窗口不會隨風破裂時會做的事,竟然享受十號風球的聽風之歌,罪過罪過,是有多自私抑或多無知?

總之,這些踏着他人之困難的小浪漫已一去不回頭。所以那時就得出一個體會,一把尺,但凡掛八號風球即時想起要找節目的,往後都不夠資格埋怨活得苦啊不堪啊。

是人成長了多了一份同理心也罷,是現在城市更弱不禁風也罷,是人愈來愈多大樓愈蓋愈高也罷,如今強颱來來去去,再沒心情聽風聽雨,只想到海水溫度高漲,風只會愈來愈多愈來愈猛、大自然開始以眼還眼,哪裏會淹水不退,哪裏就表示下水道建設追不上氣候變化,甚至根本在建設時少了一份難以表功的良心……諸如此類的沉重。

山竹吹襲香港那晚,人在台北,露台關得緊緊的,嗚嗚嗚風聲依然聲聲入耳,只想,風的橫流外圍都吹成這樣,香港豈非更可怖?現在一切關於颱風的事兒,就是貼膠紙,搶購膠紙,炒賣膠紙,然後轟那無能無知的政府,堅持不停工──不禁羨慕起無知小兒,自覺無私地聽風聲嘩啦如千千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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