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倫理作為主題,大陸長篇劇《金婚》曾打破一貫以來的章回結構。全長五十集,每集刻劃男女主角婚姻中的一年。以單元鑄成史詩,行內的術語,這就是High Concept。

High者,大膽也,綱領不怕崇高,也要編劇有特定造詣。《金婚》不會虎頭蛇尾,編劇王宛平功不可沒。

香港每晚一小時長劇草創期與之前半小時的分別,乃由個人編劇制轉向集體創作。以自編自導馳名的甘國亮先生,十集《山水有相逢》(一九八○)一氣呵成,同年的《輪流傳》轉戰長篇劇,卻要「明知不可為而為」,頭五集親自操刀外,餘下便得與方令正,陳連心等編劇分「甘」同味,或為保持原著精神,就要有「金」同享。

在署名金確涼的編劇寫的第十二集裏,臨近中秋,有過數面之緣的解樹仁(林子祥)與陳婉嫻(黃韻詩),在一眾旁人的推波助瀾下,情感貌似突飛猛進。當中大力搧動大葵扇者,有性好支配他人的解太太與解文意(黃曼及李司棋),亦有心急兒子成家立室的解父解母(白文彪及上官玉)。中秋節,如是成為「人月雙圓」的美麗誤會。

Mummy’s Boy 中譯「裙腳仔」,也是一種「裙下之臣」,母親的愛,帶着濃濃的「寵」味。這和沒有性別之分的Teacher’s Pet 遙相呼應,都因為被倚賴的一方,也獲得了依賴的滿足。
一個乒乓球,一塊球板,在這場父母和兒子的閒話家常畫龍點睛。貌似有問有答,其實父親母親都只是自說自話。唯有手上的玩意兒,才聽見解樹仁有一下沒一下的內心獨白。

「待字閨中」的家中獨子,聽到剛進門的父親說他「沒有心肝」:「六點幾鐘嗰陣我就周廠搵你都唔見你,你去咗邊度呀?」小鬍子回答:「我見廠無咩嘢做,坐順風車出咗嚟先之嘛。」

慈祥的父親續說:「我唔係話你好早走,嗰陣時大伯娘(黃曼)仲響廠㗎嘛。」對嫂嫂的顧忌可想而知,又問兒子:「你有響廠執幾盒(月)餅俾阿陳奉襄(婉嫻父,陳有后飾)佢哋呀?」小鬍子回答:「無呀,送禮張單都無寫佢名。」

父親不算嚴厲,但為什麼兒子在他面前還是垂頭與咕噥居多?原因之一,是二人的關係並不親密,由他在兒子面前對妻子以「你個仔,你個仔」作口頭禪可見一斑。

「乜你做人咁板㗎,呢啲嘢我唔講你都應該識做㗎啦。」旁邊的母親插嘴:「嗰個女仔嘅爸爸呀?佢叫咩名?小鳳呀係咪呢?」小鬍子回答:「唔係呀,小婉呀,不過佢唔係真係叫小婉,佢叫做陳婉嫻,係阿大伯娘懶咩咁,成日叫佢小婉小婉之嘛……」

沒好氣的父親續說:「叫咩都好啦,你送嘢會送漏咗俾人哋嘅,你話成乜嘢說話呢!」小鬍子回答:「做乜無端端要送嘢俾人啫?」,「呢啲係心事嚟㗎嘛,你同人哋個女『行』(拍拖)喎!」,「邊度係呢!」,「你無咩?」引來母親的疑惑,父親更一頭霧水了:「乜你都咁問呀?唔怪得大嫂話我哋兩公婆懵盛盛乜都唔知啦!」母親遂啟動「掩口」模式:「你快啲攞啲禮物俾人呀,如果唔係,人哋會責怪我哋無規矩㗎。」小鬍子終於不吐不快:「做乜乜都要聽大伯娘講啫?佢知道得幾多喎?」激發父親一錘定音:「我哋乜都唔知就真!」

把被他人眼光所籠罩的一家人寫得如此傳神,除了甘國亮,唯有金確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