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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華.繾綣星河

林奕華:瓊瑤與劉家昌的「第三者」

專欄
10 小時前
撰文:林奕華

37fabc1f-a9b9-4115-828a-14a9ff2010df上聯是「才子才女」,下聯離不開「詩詞歌賦」。

才子是劉家昌,才女是瓊瑤,兩個名字也少不了筆桿下搖出來的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才子更是在文字之外,擅於譜以音符,兩種意境,同步呈現。才女也不遑多讓,穿越時空,宜古宜今,筆下的風流人物,讓多少情聖轉世活成現代都市的帥哥與美女。

謝謝電影的發明,也要謝謝識英雄的慧眼。才子和才女的另一重身份是「劉家昌老師」和「瓊瑤老師」,門生之多,是華人明星史上的點名簿。甄珍、林青霞、鄧麗君、鳳飛飛、甄妮、劉文正都是「近親」,「遠戚」有在日本的翁倩玉與陳美齡。有一些,只和劉老師與瓊老師各自結緣,也有一些,師承兩位於不同時候,但亦大有所成。

甄珍是最特別的一位。

作為七十年代港台首屈一指的大女明星,一舉手一投足皆受矚目。雖從影以來,第一部參演的劉家昌執導作品《秋詩篇篇》(一九七七),要在出道的十一年後,兼且沾有些「背書」成分。電影同名主題曲是由妹妹銀霞所唱。
「深秋楓又紅,秋去留殘夢
我心付諸於流水,恰似落葉任飄零
轉眼之間白雪遮晴空
寒風襲嚴冬 莫待櫻花樹開春來
也踏雪尋芳蹤」

曲是劉家昌譜的,詞也是劉家昌填的,歌成了歌,唱紅了以它初試啼聲,旋即紅遍台灣星馬的「章家興」,即原名「章家珍」的甄珍妹妹銀霞。

9767c1de-8e7b-4e80-add9-2fedd8ad03bc雖然甄珍從未為主演的電影「引吭高歌」,卻從不欠缺為所演的角色披上歌衫。踏足歌台舞榭,表面以藝酬賓,實則一訴衷腸,如《群星會》(一九七○),如《天使之吻》(一九七三),如《彩雲飛》(一九七三)和《海鷗飛處》(一九七四)。尤其後者。兩部均是改編瓊瑤原著,兩部電影中甄珍都是一人分飾「多」角。《彩雲飛》是失散的攣生姊妹涵妮與小眉,《海鷗飛處》是香港無名自殺少婦、新加坡夜總會歌女、台北千金小姐大學生。《彩雲飛》的涵妮深居簡出,只在夜半出沒家中客廳,以彈奏鋼琴為伴。男主角是作客她家的世交之子,深被琴音和歌聲撼動:
「我怎能離開你 我怎能將你棄
你常在我心底 信我莫疑
願兩情常相守 在一處永綢繆
除了你還有誰 和我為偶」

萬籟俱寂的時分,歌者不曉得空空的大廳中,原來躲藏着一名知音人。柔腸百轉的歌聲,繞繞縈縈,結成她和他短暫緣份的起與落,當同一闋曲與詞再在他的耳畔響起,前塵如夢,往事已非,眼前人再不是弱不禁風的嬌花而是勁草,病懨懨的涵妮已逝,活生生的小眉正在求存。

《海鷗飛處》的甄珍更由兩生花變身三世桃花。第一世開在黑夜的海面上,第二世移植粉紅世界,第三世才見真人本色,分別在於時光如何倒流,一個女性為何愈活愈青春。原著作者給予的理由是「體驗人生」,但於遇上她的男主角,因為「為情所困」,被她弄得「神魂顛倒」,故此認定理由只是藉口,一切不過源於「任性」,她才會假借不同身份,玩弄同一個對象:他。

但茫茫人海,為甚麼她總是能進入他的眼簾?「歌」乃秘密武器。一襲閃亮亮的歌衫,米克峰一拿上手,焦點馬上凝聚,化名「葉馨」,台上的她風情萬種。然而由古月作曲,莊奴作詞的《你愛那一朵》,只是一場她的秀。場景必須回到「夜深人靜」,又是在空無一人的「深閨大宅」,這次不是琴鍵彈下去,卻是弦線撥起來,手抱結他的少女,唱出了她的寂寞:
「一個女孩 名叫詩 心中有無數秘密
因為世上 難逢知己 她必須尋尋覓覓
她以為她臉上沒有露出痕跡
在她的臉上 早已經寫著孤寂」

上一場景還是歷盡滄桑一美人,下一幕竟回復養在幽谷人未識。當無數女孩還在把未來投射在芭比娃娃上,《海鷗飛處》的女主角楊羽裳,已把生活演成傳奇,就等從她自編自導自演的世裏的「男主角」來到現實,正式扛起男主角該演的戲份。

在「女孩」與「女人」間來回切換,不只是身份的轉移,更是修正男性對待她的「劇本」,一首名叫《詩意》的電影插曲,原來隱藏大量有關未來的密碼,有待作曲者、作詞人、書中人物、電影角色、真實世界的演員們、明星們,以及被生命線揉成的謎團,一一被後事破解。

「楊羽裳」(甄珍)這個女孩,後來下嫁她不愛的「歐世徹」(謝賢),只是為了刺激她所愛的「俞慕槐」(鄧光榮)。婚姻不過維持她在海外飄泊的一段歲月,如「海鷗」,當鳥倦知還,「楊羽裳」的港口還是「俞慕槐」。原著寫於一九七二年,電影拍成於一九七四年,同年三月「甄珍不顧父母反對,與謝賢在香港註冊結婚」;一九七七年六月,「甄珍與謝賢簽字離婚」;一九七八年六月,「在女方雙親反對之下,甄珍與劉家昌結婚,息影隨劉赴美國發展」。

夫唱婦隨,實現了《海鷗飛處》的結局。小說是瓊瑤寫的,插曲《詩意》的歌詞也是出自瓊瑤手筆,曲是劉家昌所撰。只有甄珍並非原唱人。回想她在電影中的撫琴清唱,許多都與劉家昌自彈自唱的歷史畫面重疊。

縱然在戲中只是「對嘴演出」,但在那個年代,那是連她本人也以調侃語調表達過的「看家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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