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以為與大俠王羽握手的是「年輕汪明荃」?「黑超」做成的誤會而已。這是「女記者時代」的西西。抑或,是「客串」明星作者的西西?所以,她看王羽也不是大俠,是「儍仔,黃魚」。

下學期與修電影的同學上課,不愁沒有「教科書」了。《西西看電影》屆時不知道已出版多少冊,但手頭有「上冊」已夠打下基礎,六十一篇「開麥拉眼」專欄,足以讓對電影有興趣的年輕人找回初心——「A,看電影是一回事。B,逛百貨公司是另一回事」,看電影和逛百貨公司不互相排斥,兩者的「目光」卻不相同,關鍵在於,「看」的人可知道分別在哪裏?

對今日不少年輕人來說,「電影」就是漫威,如少年時期的我深信「邵氏出品,必屬佳片」。忽然殺出一家嘉禾,但一連幾部創業作也還都是刀劍武俠片,「電影」的意涵還是由邵氏定義,直至「電影」之於香港人的意義,由李小龍出演《唐山大兄》(一九七一)改寫。

西西寫的明星文章沒有她寫電影的多。第一冊《西西看電影》還沒收入她的這些文字肖像畫。值得期待的有岳華一零一,方方盈盈,秦萍圓又圓,印象凌波,還有狄龍三十一,但此狄龍是姓氏,大名阿倫。

商業電影主宰了大眾與「電影」的關係,直接影響人與人在現實中的彼此認識與交流。「電影」是「童話世界」,是「冒險家樂園」始於夢工場風氣,如果不去追本溯源,「電影」的意義便殊途同歸,僅為滿足「自我感覺良好」而生。女孩男孩的「模範生」也是「灰姑娘」,性別有差,烏鴉變鳳凰的指望沒有不同。「孤女」也是underdog,「嫁入豪門」的吐氣揚眉,驗證在「魯蛇」身上,便是成為超級英雄。「電影」的價值,以至歷史,因而不再是源遠流長,卻是票房定生死,成敗定壽命長短。

開麥拉眼一眨一眨,像是雞尾酒會的小點心,在萬紫千紅的電影公司官方刊物中擔當解饞的作用。但它們不是零食,因為分量雖小,卻內容十足。易入眼,便能多讀幾段。

「開麥拉眼」第二篇的開頭:「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實在必須和太陽賽跑了。」文中,西西談「電影」是使人進步的力量,「我們就不能老是蝸牛一般的,背着一個十八世紀的殼」,如何觀察比下結論重要,「讓電影裏面充滿一片斷一片斷的歷史過程,但不要給我們The End The End」,「電影」對生命是必須品,而非奢侈品,「給我們一些新鮮的空氣,讓我們可以舒暢地呼吸。」但要享受「新鮮空氣」,「電影」首先要能呼出氧氣。

「氧氣」作為比喻,就是「懂得」。「喬易斯用意識流手法描寫個人的內在獨白,沙特用他的戲劇剖析存在主義,田納西威廉斯在發掘人類的底層醜惡卻不流於自然主義,高克多以詩的情調介入活動畫面,我們如果不懂得這樣的藝術,那麼我們怎樣可以懂得有這樣的藝術的電影呢?」

於是,在「開麥拉眼」的第八篇,開場白回到電影發明之初。「『馬在奔跑的時候,四蹄是同時離地的?馬在奔跑的時候,四蹄不是同時離地的?』有兩個人在為這樣的一個問題爭論,那是一八七二年。」,「因此,他們利用廿四架攝影機,一連串排在馬奔跑過的路旁,而那每一個相機攝得的照片連起來就成了活動的圖畫⋯⋯」。

像寫一本兒童樂園那樣寫一門高深學問,西西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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