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的蜜月期有多長?
拍的是電影,便只有出道與「見家翁」之間的過渡期。七十年代香港影壇風起雲湧,粵語片退下戰場,國語片新舊交替,大女明星時代落幕,陽剛男主電影抬頭。一片成名一夫當關,李小龍若只算半個新人(不把童星功績算在內),《唐山大兄》打破票房紀錄的典範性,注定封神香港。
成就個人,也成就創立後一度方向成謎的嘉禾。李的第二部《精武門》,女主角由新人衣依,改配「嘉禾公主」苗可秀。兩位女新人本同期出道,但宣傳力度從開始便大相逕庭。天星碼頭上大張苗可秀的海報,「這是誰」的問號在空氣中凝聚,主攻的是大眾好奇心:「山雨欲來風滿樓」。
風,是看不見的風。但苗可秀有的是迎風搖曳的長髮。
那也是新人蜜月期的保證之一。與六十年代不同,長髮在女明星頭上不需要太多變化,「端莊」在嬉皮盛行之下,與「解放」逆反,年輕觀眾更樂意在銀幕上看見奔放,自由的另一個我,一頭瀑布長髮,象徵的,便是「新」。「新人」如李琳琳,領銜主演的電影叫《青春的旋律》。
電視的起跑線落後一點點。但長髮姑娘仍然吃香。麗的跳糟無綫的黃淑儀,是甘草演員黃曼梨以外(《春暉》中的母親)的「大女主」之一。相比也是主帥黃金時段戲劇節目,利落幹練的甄巧兒,一頭長髮讓黃淑儀添了浪漫和摩登。
甄在《紫薇園的秋天》和《紫薇園的春天》(同為一九七二年)中演家庭教師,同年的黃在《斗室》中演私人看護,原作的年代感反映在二人的氣質上,構成跨越世代的心理與情感認同。
直至無綫第一期訓練班的新人在一九七二年誕生。距離黃淑儀畢業於第二期藝員訓練班的一九六八年,已是四年後。女新人名單上,至今為人樂道的有蘇杏璇、程可為、陳嘉儀、呂有慧、陳美琪、莊文清、陳喜蓮、覃恩美和高妙思。新人蜜月期在她們的際遇裏有長有短,但數高妙思的青梅時節維持最久。
不止因為一九七二年出現在小熒幕的她,到了一九七五年躍登大銀幕,等同擁有兩次出道機會。雖然同班同學中,早在一九七四年被許冠文許冠傑相中,在《鬼馬雙星》中當女主角的有呂有慧,但高妙思同年拍攝的《遊戲人間三百年》和 《大家樂》,一部是排名在李香琴林建明之後的「第三女主角」,另一部飾演譚詠麟家人,片中兩位女主角是李司棋余安安。翌年演出的電影是《投胎人》,B片格局,注定高妙思不會比飾演復仇厲鬼的施明出彩。同年的第二部是《女人呢樣嘢》,「女人」指涉的成熟與性感,當然是女主角狄波拉更成竹在胸。
回頭看電視台給她的角色。同年開播的《狂潮》,高妙思沒被委派固定角色,卻在其中一個單元故事裏,戴上假髮,頂着某人太太的名義,出入高尚酒店,幹其老千勾當。那是她在演員生涯中,第一次以「短髮」示人。不知道是否與本色演出相去太遠,「帶點孩兒音」的她當上那位「杜太」,甫出場已預告最終棄甲曳兵。
新人的成長,有時看個人,有時看時勢。一九七五年之於高妙思仍有「發育」空間,也跟電視台的人事作風有關。試把自一九七三年接辦的香港小姐當作風向標,由一九七三年孫泳恩奪冠,一九七四年張文瑛、一九七五年張瑪莉接棒,一九七六年爆冷勝出「黑馬」的林良蕙,「青春逼人」才是大勢所趨。同屆佳麗繆騫人在選美台上仍「規行距步」,但十八歲未夠的她,卸下「戎裝」換上「大班廊贊助服」,乃如假包換的「時代寵兒」,足夠能力把《狂潮》的女主角,由「有幾合適」扭轉為「量身訂造」。
《狂潮》捲起於一九七六年年底,同年無綫的另一番大陣仗,是動員全台大牌的 《書劍恩仇錄》。身手了得的汪明荃飾演霍青桐屬眾望所歸,黃淑儀則是李沅芷雀瓶中選。角色年齡比演員年齡小一截,但難不倒一樣以「帶點孩兒音」(配音片集《合家歡》的豬仔)博得觀眾喜愛的黃。兩隻丫髻,兩條小辮,不以易服示人時的小姑娘打扮,在劇中還有一個「俏李逵」周綺。脾性上二人雖有相似,戲分上明顯有所落差,儘管高妙思也可以演李沅芷,前輩當前,她就是周綺的人選。
高的情戲對手乃伍衛國,伍出道於一九七三年第二期訓練班,二人關係屬「學姊學弟」。一炮而紅的上位當家小生,唯《書劍恩仇錄》是事業轉捩點,才發現「新人」在大卡林立下優勢不再,接下來的《狂潮》中,「命運」更與高妙思幾近相同,在三集作為單元的戲分中,他演對李香琴投射戀母情結的「仔仔」,多年後在訪問節目中回顧當時仍不無感慨,「派系鬥爭」難免有人犧牲。
高妙思並未像伍衛國般,師門失意便搖曳別枝,在佳藝電視版 《紅樓夢》以賈寶玉掛帥。也沒效法跟隨恩師過檔麗的電視的同學們。其實,跳糟的同學中也是男比女多,在《浪子》、《歧途》中嶄露鋒芒的郭峰、許紹雄,還有劉緯民,後來在麗的也大派用場,反觀呂有慧在麗的兩年少見機會,滿約後便回歸無綫。那是《楚留香》與《盜帥留香》在無綫麗的鬧雙胞的一九七九年,呂有慧在劇中是大反派水母陰姬,高妙思則是楚留香身邊三位紅顏知己之一的李紅袖。沒有甚麼難忘的演出,卻可能是她最被人記得的一個角色。
而另一位「長髮新人」也從佳視來到無綫,年底的《網中人》讓她大紅大紫,鄭裕玲終於自七六到七九年三年的新人蜜月「監」中獲得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