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伊斯坦堡市中心景點爆炸,然後輪到印尼的耶加達。伊斯蘭國的陰影,步步逼近,離香港愈來愈貼身。
耶加達也未能免於難,下一站會不會是吉隆坡或布吉?恐怖主義陰影蔓延全球,可憐香港還有許多人只注重身邊的事,小事化大,將張愛玲說的「盯自己的肚臍眼看」,視野愈來愈狹窄。
峇里早在十多年前已經由阿蓋達放過炸彈,一家酒吧死了一百名澳洲遊客。今日重返,仍見到災區有一面紀念碑。局勢非常嚴重,比冷戰時代猶有過之。
六十年代是香港出外旅遊的起飛時期。那時乘泛美和環球客機直飛舊金山,經東京,是都奢侈的旅行。雖略奢侈,卻四海安全,一般中產階級和富有階層,新加坡、耶加達、吉隆坡走個遍。
七十年代中期以前,一度去金邊也很容易。那時的金邊有小巴黎之稱,法國殖民政府剛剛撤退,斯漢諾親王的小朝廷偏安一角,不受越南戰火波及。一九六五年有一齣國語片,叫做《千里姻緣一線牽》,男女主角是高遠和韓瑛。一齣很普通的文藝片,在金邊吳哥窟取景。導演沈鑑治出身公務員和知識分子。這齣戲彩色拍攝,留下了金邊在赤柬屠城之前的珍貴影像。柬埔寨的土風舞婀娜多姿,沈導演還在戲中演臨記,今日看來恍如隔世。
南洋在殖民地時代,香港是文化基地,文藝和電影向東南亞有龐大的輸出市場。星馬俱為英國管治的時代,華文讀物和電影,自由出版和演出。越南在法國殖民地時期,煙雨紅船,走埠到安南,還賺許多錢。梁醒波就是安南華僑,可見那時不論河內、西貢,廣東傳統文化植根,與法國人和越南風俗並存,相安無事。
那時香港電影賣埠星馬柬越,有大量華僑捧場,追捧明星,謝賢、蕭芳芳、陳寶珠,憑兩三個名字就可以籌得十多二十萬,不必看劇本。所以那時的粵語片,無論星馬的蕉楓椰榆,還是金邊的小巴黎風情,盡收攝影鏡頭。
不但香港人懷念殖民地,越南和柬埔寨人,也一定覺得以前好。明擺的道理:殖民地時代的南洋,是香港各行業賺錢的地方。一一赤化淪陷,鐵幕低垂,香港電影的市場萎縮了一大半。到七十年代末,南洋不再要香港的電影了,只剩下星馬,剛碰上大陸改革開放,所以那時香港的流行曲和電影,擁有最後的黃金十年。
今日世界到處凶險。大半年前我預感伊斯坦堡會出事。博斯普魯斯海峽的黃昏是世界最壯觀的景象之一。兩片山城隔海峽遙對,中分歐亞兩大洲,許多電影,包括鐵金剛曾在此處取景。土耳其的伊斯蘭教,經國父契米爾世俗化,婦女不准戴頭巾,男性可以穿西裝。與孫中山創建民國同步,相安無事一世紀,看來今後幾十年,土耳其會後退。伊斯坦堡的炸彈是一大凶兆,尤其中南的地中海岸有大量羅馬遺,一旦伊斯蘭國登陸,土耳其像太平洋戰爭中的馬來半島淪陷之後,所有古蹟將會蕩然無存。
九十年代,許多香港人北上遊三峽。那時人人說:三峽大霸即將興建,不遊就永遠沒有機會了。今日環顧世界,埃及的金字塔、伊斯坦堡的蘇菲亞大教堂、利比亞北岸的風羅馬迦太基,西風殘照,漢家陵闕,又何嘗不是時日無多的古蹟?
一旦伊斯蘭國擴充版圖,連羅馬也會燒成平地。德國鑄成大錯,大舉引狼入室,驚見兵臨城下,已經太遲。
而香港則不等到恐怖主義,早已經在「經濟發展」的名號下拆光了舊。今日的中環,域多利警署新興建的一棟大廈,外形灰陋,花園道只剩聖約翰主座教堂,仍是百多年前的建築。每次離開香港外遊,都不想再回來,因為這個城市愈來愈陌生。想起當年許冠傑的《鐵塔凌雲》:「檀島灘岸點點鱗光,豈能及漁燈在彼邦」這句歌詞錯了:那裏有自由,那裏有文化和歷史,像李首富說的,令入心安之處,就是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