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搬遷在即的此刻,全屋一片混亂,除了漫山遍野、散落如秋葉枯黃的舊書外,我面對的斷捨離,還包括我收集多年、來自世界各國、各式各樣的火柴盒了。

也許因為全球都在反吸煙的關係,今天的酒店和餐廳,贈送火柴盒的,還真的愈來愈罕有了,也愈發叫我捨不得我那三大藤籃的火柴盒。

我在替它們一一抹掉塵埃、準備裝箱的時候,逐漸記起它們不同的來處,以至不同的場面,有些時、景、人,還歷歷在目;有些無論我如何努力,竟再也回憶不起來處了。

我只覺塵埃去後,這些火柴盒原先的色彩,透過時日與心情,更添了一層嫵媚,尤其那些來自日本與東歐的小餐廳火柴盒,更是漂亮得神奇,就像小時候翻開高班大哥哥的集郵簿一樣,繁花盛放──

也有古歐洲武士的,也有能劇臉譜的,也有不同的年份和生肖的,彷彿無聲地誘惑着客人:你明年再回來吧,你明年再回來呀,明年,可又是新的一年、新的生肖、新的願望與緣份了。

我其實不吸煙,但每次我藏起一個火柴盒之前,總會取出當中的一根火柴,剎地一劃,看着它迫切地燃亮、綻放、跳躍、光熱了那麼一會兒,才慢慢地萎縮過去。

我童稚地覺得,並且深深相信,如此一來,它們才完成了它們原先的使命,在人間徒步,走了一圈。

是的,每次我把火柴盒收進藤籃的時候,我都是這麼相信的。

就像我從前集郵時,只會收藏那些曾經寄出過的郵票一樣,我喜歡火柴劃過火柴盒邊上那條灰亮的留痕,正如我喜歡看見那些郵票上斑駁的郵印,想像它們也曾在人間徒步,甚至飛翔,來自遙遠的異國,終於落腳於香港,安身在我憨厚的郵票簿內。

(搬遷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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