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今周】2007年12月8日
一九六四年七月十七日,國語片紅星林黛在家中開煤氣及服食安眠藥雙料自殺。林黛於五、六十年代,是紅透東南亞的明星,以及四屆亞洲影后,由她主演的《貂蟬》、《江山美人》、《藍與黑》等,也是賣座保證。
2007年12月8日《明周》獨家報道,因為邵氏「開倉」,把林黛主演的電影重新數碼化,讓影迷回味偶像的風采;亦因為今次的「開倉」行動,令大家有機會踏進林黛自殺的故居,從乾女兒馮寶寶及林黛弟弟程治平的口中,細嚼她當年的韻事。
當年記者踏進林黛的家,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因為這裏每一張椅每一張枱,甚至屋內的裝潢,完完全全停留在四十三年前,絲毫沒有改動。一進門口便是一道油上血紅色的牆,牆上有一手繪插上花朵的大花瓶,大廳的主題帶着民族特色,最搶眼是有點泰國風情的兩幅大掛毯,這一切的室內設計,都是出自女主人的心思。
寶寶姐說,自從乾媽林黛死後,乾爹龍繩勳沒有改動任何一椅一桌,甚至乾媽梳妝枱上的化妝品,衣履鞋襪亦原封不動,「雖然乾媽過了身,大家在乾爹面前從來再沒提過這件事,其實不是有人不准大家講,只是有節制地不再說。」寶寶姐說,她覺得乾爹一直未真正認識自己的太太,直至這幾十年面壁,才開始了解,「點解唔裝修?或者他想細味往事,浪漫些說,他想停留在那個時間,因為有些事後悔亦後悔不來,他只想活在那一刻中。」
工人夾埋丈夫騙她
當年契媽林黛的死訊傳到寶寶姐耳中時,她整個人呆了,連說話也無力,只能無奈地接受,「那年,我只有十一歲;我記得十五日那天,契媽約了我一起去拿身份證,因為她有事到美國,想補領還是什麼的,然後還一起遊車河,一點徵兆也沒有,所以我覺得她沒有計劃要自殺;當時,我好想問人,點解會發生這件事,不過我唔夠膽亦唔知問邊個,因為我被『天才童星』四個大字壓得好重,那時香港四條院線都在做我的戲,在小朋友的理解中,天才童星喎,問嘢你咪蠢,又驚別人知你係蠢唔再請你拍戲,又怕父母冇錢收,好痛苦。」
反而,乾爹在07年初過身後,契細佬邀請她到家中幫手執拾遺物,在那個「時間囊」中,她得到很多線索;問寶寶姐究竟林黛為何自尋短見,她說:「乾媽除了大坑有屋外,在太子道也有一間,十六日那一天,乾媽早了收工,想回大坑的家看看兒子,因為乾爹沒想過她會回來,自己駕了車出外找朋友飲酒去玩,叫工人群姐若太太致電回家,便說他在睡覺,乾媽打電話回家,群姐依先生吩咐說他在睡,誰知乾媽回家,打開房門,見不到丈夫,好嬲,覺得工人夾埋丈夫騙她,要炒她,因為她認為自己是女主人,應該找個工人幫她睇實丈夫一舉一動才對,於是開支票要辭退她。不過工人說自己是先生請回來,不肯走,她一時谷氣,關埋房門,開煤氣同食安眠藥自殺,還把毛巾攝在門隙中,防止煤氣洩漏。乾爹在十七日下午打開房門時,發現她已死在牀上。」寶寶姐在收拾遺物時,找到一張林黛於六四年七月十六日,開出一張給群姐的支票,相信是她當晚即場開票要趕走工人。
受最大打擊莫過於龍繩勳
寶寶姐說乾媽自殺事件,影響了她許多,「我由難過變了自責,因為人輕生,是因為沒有一個親情在這裏,沒了溫暖,如果這個人情緒這樣低落時,有人在身邊關懷同愛她,可能她會多想一想,就是這一瞬間,可能不會尋死;我自責就是因為我有這麼多機會在她身邊,為何因為怕羞,不去表達我的愛,所以打從十一歲後,我的人生態度被改變了,只要我見到欣賞和喜歡的人,我會立即講,不再收藏自己。」
林黛的死,受最大的打擊莫過於龍繩勳,當時不少影迷更公開指摘他,不過,林黛(原名程月如)的弟弟程治平對姊夫卻有另一看法。「其實他們的婚姻生活不錯,只是當年姊夫年青,出面很多朋友,而且他的工作是以交際應酬為主,林黛就忙於拍戲,所以她就有些微言和磨擦,但姊夫不會出外搞三搞四,由始至終他都是愛林黛的。最大原因,是林黛從小的經歷所致,她沒有安全感的,很需要家庭的安全感,她希望回家就可以見到家人,而且她喜歡小朋友。」
雖然,大眾對林黛的死都歸咎於龍繩勳,但林爸爸和弟弟卻沒有責怪他,「其實林黛死後,我和姊夫見面都有些迴避,因為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他非常內疚,認為自己要負責,而且背負這個責任一世。發生這件事之後,姊夫沒有再婚,亦從來沒有另一個女人,我覺得他是忠於林黛;他亦沒有搬走,這間屋所有的擺設沒有任何移動,由六四年到現在都是一模一樣,連房間裏都沒有塗過新油漆;他在世的時候,我們沒有進過他們的房間,當他去世了,我們才發現他連牀都沒有換!一個男人要很有決心才可以這樣,我們感覺到他對林黛的懷念,這間屋已成為他生活重要的一部分。」
一生都對林黛敬愛
寶寶姐憶起往事時,有時會發出笑聲,但觸到她與乾媽的交往點滴,她忍不住嗚咽。「乾媽好友善、好親和力,不會當我是小朋友,會當我是一個人來傾偈;她教我穿裙子怎樣不會走光;又帶我去淺水灣食飯、帶我恤髮和去時裝店造衫,我覺得自己高了好多班;每年兒童節和復活節都有禮物,對於小朋友來說,有人可以咁細心及關心……(哭)我細個不在生母身邊生活,照顧我的『親人』,不是像她那樣,一般只是例行公事,唔係有心……有乾媽在身邊就好溫暖,她會好尊重我。」
雖然,寶寶姐跟乾媽只有四年的誼女情,不過她一生都對林黛敬愛;乾媽之死,也困擾了寶寶姐四十三年,藏在內心的傷痛,一直無法亦無機會宣洩,反而今次因為邵氏「開倉」,寶寶姐藉這次機會,向本刊說出多年來屈在心底的感受,「忍不住說,我覺得好辛苦,現在能夠搵到答案,又重新看清楚,終於有機會解開這個結。」說着說着,寶寶姐又忍不住流下眼淚,「我真係好掛住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