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方說過,但凡在紅館演出,心情格外緊張,手腳不期然發冷,演出後又會特別肚餓……
這個算不算是「後遺症」呢?三十年前,他首次踏足紅館演出《青年偶像演唱會》,正沉醉於引吭《聽不到的說話》之際,冷不防跌下舞台中央的升降台!「綵排時,導演已叫我唱完別行過去中間位,因為舞台要降落去接陳慧嫻,不知為何演出時我還是走了過去,就這樣『砰』一聲掉了進去,幸好沒事,但個人已嚇到魂飛魄散,多謝也沒說,鞠個躬便衝回後台!」身在現場的我也替他大大捏了一把冷汗,猶記得衝回後台時,他還喊了一句「我沒事」以向觀眾交代!
擺烏龍可大可小,回顧三十二年歌唱生涯,呂方坦承在兩次重大抉擇中連番失誤,直接影響事業發展,「只能怪自己懵盛盛,年少無知!」
聽不到的呂方物語,快樂過也留下痛楚。
為五百元報名參賽
戴思聰免費教唱歌
都說呂方天生靚聲,根據呂媽媽的資料提供,他從三、 四歲開始愛上唱歌,「我的爸爸是新加坡華僑,有一首印尼民歌,他的朋友來彈結他,我唱,其實內心好怕,人少少還可以,人多我就驚。」在學校上音樂課,老師要大家唱歌,他總是以「不懂唱歌」為由諸多推搪,唯有跟幾位好朋友共處,方能令他開金口。「打波我會哼吓歌,朋友聽到會說:『咦,原來你識唱歌?點解你成日都唔上音樂堂?』我解釋人多不想唱,他們說有無搞錯!」
然則,怕羞仔憑什麼衝破心理關口,去報名參加《歡樂今宵》舉辦的〈SING聲星〉歌唱比賽?答案是──獎金五百大元!「當時〈SING聲星〉好出名,設有台主制,有本事可一直贏下去,同學叫我去參加,說分分鐘可以贏,即使輸了都有五百元,那個年頭五百元是一筆大數目!」他叫同學陪同試音,選唱的正是揚威新秀的金曲《我是中國人》。「我是外省人,廣東話不太標準,加上張明敏這首歌唱到街知巷聞,去無綫廣播道總台試音,琴師一彈我便唱,唱完吳雨話可以走得,叫我回家等電話。」
不出兩個禮拜,果然電話來了,他永遠記得比賽那天是八三年一月十九日,正值自己十九歲生辰!「我隨便穿件啡色外衣、黑色西褲,司儀是Liza姐(汪明荃)與陳欣健,看到我有點緊張,Liza姐說:『小朋友,別怕呀!』到正式唱時,我拿起枝咪好像甜筒一樣,那個台主已贏了三、 四次,唱功好勁,輸了也無話可說。」他呆坐化妝間,待領那五百元「安慰金」,忽然電話響起,廖安麗接聽後高呼:「誰是呂方?聽電話!」他更傻了,心想為什麼會有人打來無綫化妝間找自己?拿起話筒,來電者原來是黎小田,「他說剛與琴姐(李香琴)在香滿樓吃飯,看到我在電視唱歌,覺得聲線不錯、有潛資,問我有沒有興趣參加七月舉辦的新秀,又給了他在華星的公司電話,叫我到時打給他。」如果黎小田沒有及時出手,被動的他真的會報名嗎?「未必了!」
拿了那五百「巨款」,壽星仔與朋友吃飯補祝生日,茫無目的到了三月,媽媽提醒兒子:「你不是要參加新秀嗎?」呂方懶懶閒:「還有幾個月,慢慢再算吧!」「想參加,便要找老師學習一下!」還是媽媽心水清,第一屆新秀記憶猶新,不少參賽者皆是酒廊歌手,有經驗又懂打扮,找名師指導的話,他想到一盞明燈──黎小田!「我說媽媽叫我找歌唱老師,他立即就說,戴思聰吧,人人搬屋,人人都知呀!」傻小子老遠從觀塘乘巴士到天后,登門拜訪戴老師,「一來老師便說記得我,因為我是他學生的手下敗將!他很讚賞我,爽快地收我為徒,但一堂要四百元,怎麼負擔呢?老師很好,知道我環境不好,願意不收學費,我每星期起碼去兩次,次次只唱一首《我是中國人》,以前我用喉嚨唱,他教我近乎美聲唱法,無論運氣、發音均有很大進步。」
海關扣留阿梅忘我
初遇偶像克制自己
梅艷芳效應,第二屆新秀吸引幾千人報名,呂方往利舞台試音,黎小田自然認得他,先叫他唱《我是中國人》,再問他懂不懂得唱廣東歌,「我唱了《你的眼神》(林志美版本),聽完後,他的眼神唔係幾妥,便知道我的廣東話真是麻麻地。」從一百名殺入三十強,準決賽服裝需要自備,戴老師叫他去國貨公司買中山裝,他選了件灰藍色的,決賽則由無綫提供,是另一套奶白色的中山裝。「初賽已經好驚,FM話:『嗌你個名喇!』一掌推我出去,唱完後好似傻仔咁,鞠個躬就走;到決賽有電視直播,嘩,更驚,我告訴自己,看不到台下便不用怕,一開始果然關了燈,唱到第二段卻忽然着燈,第一眼便看到謝賢、黃淑儀,還有葉振棠、陳潔靈做評判,嚇個半死,我唯有當全世界也看不到!」準決賽後,他已被捧成大熱,宣讀賽果前一刻,卻沒有什麼寄望,「我沒有想過會贏,但又不知在等什麼,當宣布我是冠軍,腳顫顫拿着獎座,再唱一次真的走晒音,完全控制不住情緒。」
新秀冠冕往頭上套,從此呂方歷盡新奇,世界變得不一樣。「勝出後第一件事,梅艷芳帶了我、林利、胡渭康到貓街(舊希爾頓酒店咖啡室),那是我第一次去酒店喝東西,第二朝一早起牀去《香港早晨》接受訪問,一陣子後領了一套hi-fi與兩萬獎金,簽了華星七年合約。」衝鋒陷陣後歸於平淡,半年後才獲公司安排在酒廊唱歌,一節四十五分鐘可得千六元,並錄了半張處男碟《可會遺忘》,另一面屬於小虎隊。「出碟後,公司安排我、梅艷芳、蔣慶龍飛英國當華埠小姐表演嘉賓,人生第一次坐飛機,雖然是經濟客位,但幾個人都好開心;甫落機便被海關扣留,原因是工作證未辦妥,所有人被困在房內八小時,梅艷芳不理其他人,開着錄音機唱歌。」此行另一個難忘回憶,乃巧遇偶像陳百強,「他是特別嘉賓,我們是普通嘉賓,去完街回酒店大堂,老遠看到他翹腿坐着,側身擔住口煙,王子一樣型到不得了,有衝動想請他簽名、合照,公司同事立即按着我,說不要失禮!」
回港未幾,他收到通知,將要參演劇集《新紮師兄》,「我很奇怪,明明簽約是出唱片,為什麼會跑去拍電視?公司說,監製招振強在一班新秀揀蟀,見我個樣懵盛盛,便選中我。」韋家輝曾向我表示,「高佬泉」是經挖空心思、替呂方度身訂造的花名,「我沒抗拒『高佬泉』,覺得演戲而已,沒想過是嘲笑我的高度,還記得第一場戲,就是我想入警校那場,第一次講對白口顫顫,招振強拍拍我肩膊說:『這樣做就對了,考警校當然緊張吧!』其實我是真的緊張!」
追劉嘉玲不自量力
置裝費昂赤的衝擊
頭十數集主線圍繞學警生涯,梁朝偉、呂方、劉青雲、關禮傑、嚴秋華、潘宏彬、黃宗賜由零六拍到翌日零六,日間在新界狂操,恃年輕連太陽油也不塗,天天與陽光玩遊戲;其後呂方「專職」單戀劉嘉玲,傻小子相當討喜。「主要是劇本寫得好,我根本毫無演技可言,只順着對白去唸,傻更更去表白,其實稍為醒目點都知道,她當然喜歡fit佬啦,點會鍾意你個死高佬泉?還要不自量力,成日呷醋,大佬呀,醒少少啦,俾我都唔會揀個肥嘟嘟的矮仔啦!」
正因為他的胸無城府、心直口快,故跟梁朝偉結成好友乎?「拍劇時,我們沒有怎麼交談,只是收工會一起吃東西、打枱波,但話依然不多,是有晚半夜三更,大概凌晨兩時多吧,他打來我家,說心情不好,叫我出來,然後在大街大巷要我唱歌給他聽,吓,街嚟㗎喎!好吧,我自己就在街上戇居居地唱國語歌《我找到自己》,唱完便各自回家!」繼後再拍電影《青春差館》、偉仔又以特別嘉賓姿態現身八六年《雙星演唱會》,但他倆仍未熟落,「直到九十年代一次聚會,有我、偉仔、杜德偉、阿(鍾鎮濤)等,之後才開始真正有來往。」
高佬泉深得民心,再來一首《你令我快樂過》,在《新紮師兄》最後一集,伴隨偉仔與張曼玉千帆過盡後的欷歔對望,「我看着你、你看着我……」等歌詞簡直入心入肺,華星才知道執到寶。「本來一直歎慢板,未必有碟出,高佬泉紅了,黎小田找來一首日本改編歌《聽不到的說話》,叫我最後用假音唱上去,這首歌令我成名了。」一下子成為搶手貨,無綫急急與呂方簽下兩年藝員約,安排他夥拍周潤發、劉青雲、關禮傑合演《大香港》,華星又委以重任,命他代表香港參加八五年東京音樂節,陳淑芬笑談當年事:「不知劉培基是否有心整蠱,給他一套乾濕褸連西裝,呂方問:『呢件衫咁普通,係咪真係要著呀?』劉培基答:『咪啱囉,你隻歌叫《普通人》吖嘛』!」呂方一樣印象深刻:「上台唱歌,點都要整套歌衫、西裝啩?點可能整套乾濕褸?連陳太都話,點解著呢件呢?咁佢咪話『普通人』咪著乾濕褸囉!」
當年,只有梅艷芳與呂方兩位新秀大姐大哥才獲劉培基包辦行裝,因部分服裝費由歌手自己埋單,直率的呂方曾表明立場:「有時我忘記找他,便穿現成的上台算了,反正效果也不差,但價錢就便宜得多。」今日重提舊事,他想起一次「赤的衝擊」:「有次劉培基帶我去中環文華酒店旁的一間時裝店,看到一件短袖恤衫,花花地,他丟來給我:『買啦,呢件靚呀!』我一看價錢牌,七百幾蚊,我死都記住,真係好貴!公司雖然有一筆錢給我們買衫,但這件衫應該是當自己買的,我才會這麼『赤』,又不敢說不怎喜歡,買便買吧!」●